一个曾对大多数他欲提拔重用的寒门士人有恩的前丞相€€,一个明明不在朝堂,影子却无处不在的幸臣……楚明€€不会想要留他在身边的。
楚明€€是一名会冷静权衡弊病得失的君王,他仔细想想就会知晓,如此分开€€,最是周全体面。
居庙堂之高与处江湖之远,可以相€€望,却不可相€€闻。
可以相€€知,但€€不可以相€€亲。
实际上,他在犹豫不定时,曾写信问儒林大贤顾长清:“身处激流,彷徨不知方向,当如何自处?”
顾长清似是在教他,意味深长地回他一句话:“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燕知微沉下€€心思,冷静地想:我到了€€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帝王自有他的千秋万岁名,不该因他沾染一丝宠幸妖后的污点,添一笔荒唐秽乱的龙阳情€€史。
燕知微的度牒与假身份一应俱全,离开€€长安后,他一路向南,自荆州乘船。
曾受燕相€€恩惠的荆州刺史收到他的亲笔信,早早带着心腹前来迎他,一路送他上船。
刺史欲赠他金银,燕知微辞而不受,船离岸时,刺史仍在码头长揖别。
燕知微顺着长江向金陵,搭乘的是长江船帮的总舵的船,住的都€€是最上等的船舱。
总舵柴晋义€€薄云天,当年,他曾从江南运粮协助赈灾,被栽赃下€€狱。最后是托人求到燕知微这里,是燕相€€亲自审理案件,还他的清白。
柴晋听闻燕相€€南归,亲自跑船,一路护送卸职的燕相€€下€€江南。
如此,一站接着一站。
当燕知微离开€€长安时,曾以为他抛却一切锦绣荣华,白衣归乡,等待他的会是黯然落魄。
船在长江边的码头靠岸,搬运货物的船工在忙碌。
“金陵已至,柴舵主留步。”燕知微回身,两袖清风飘荡。
柴晋又送他一程,恭恭敬敬道:“燕相€€如有事吩咐,请去金陵分舵传信,我等兄弟义€€不容辞。”
他昔年紫衣卿相€€,如今布衣白身,携一身清雅凤流,与他相€€揖别。
“江宁府中,半数皆为燕相€€昔年故交。江南豪客云集,多是念着再请燕相€€痛饮美€€酒,不醉不归。”
柴晋:“听闻寒士通天之路已开€€,江南多才€€子,怕是也要争相€€踏破燕相€€门槛了€€。”
说罢,他笑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燕相€€,山高路远,前路保重。”
燕知微不欲去拜访金陵旧人,他拨出一部分俸禄在钟山脚下€€购置了€€一个别庄落脚。
再过几日,他打算如母亲遗愿,带她再去听一遍秦淮河上的歌声,再把€€她的骨灰葬在钟山脚下€€。
从此之后,燕知微就可以隐居在钟山,守着母亲的墓碑,望着隔着万重山的长安,淡泊处世,了€€此余年残生。
五月,金陵城并没有什么变化,远方的长安却是翻天覆地,显示出景朝的全新气象。
远方的燕雀南归,随江上清风而来。
小燕在金陵城的锦绣中停下€€了€€脚步。
金陵城下€€酒家€€的老板娘当垆卖酒,看€€见隔壁书€€铺换了€€个主人。
掌柜的还是那个掌柜,只是偶尔来看€€店的主人,成了€€一名姿容清雅如天仙的白衣青年。
“燕先生。”她打着招呼,满脸是笑容,“又有年轻书€€生在问,先生何时再来书€€铺给他们解答问题……”
掌柜的正在愁眉苦脸地打算盘,道:“燕先生,给贫寒学子赠书€€,这可是个只赔不赚的生意,书€€铺的进账基本全赔进去了€€。而且,您还说可以来书€€铺看€€书€€,不收钱,每天我这里都€€坐满了€€来蹭书€€的穷书€€生,把€€书€€铺堵的满满当当的。”
“我买下€€这间€€书€€铺,也不指望赚钱。”那白衣的燕先生笑了€€,说道:“读书€€本是清苦事,有时候,想读都€€没处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