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四世三公€€,他不敢确定,当他报出这€€个姓时,有多少人看的不是他,而是燕家曾经€€的显赫?
当年燕知微能打动楚明€€带他出京,与这€€个“燕”姓,又有几分关联呢?
他一生借势,连说憎恨都是不清不楚,也已经€€再€€难去分清了。
当他二十三岁,与君王相对而坐时,燕知微心里已然十分平静,似乎是看开了什么。
风起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权势,欲望,地位,富贵……一切他都享受过了。燕知微自一文不名到蜚声天下,从生如草芥到一国宰相,再€€至掌凤印的贵妃。坠落,再€€起复,跌宕起伏的命运,让他度过了足够看穿世情的七年,原本年轻尖锐的棱角,也被€€打磨的足够圆融。
楚明€€看着他情绪起伏,大悲大恸,知晓他的小燕终于彻底地向€€他敞开内心了。
“娘死在一个雪夜,我躲在柜子里,看着张氏带着仆从,掐着娘亲的脖颈,一碗药灌下去,她气若游丝,快要命不久矣。张氏很快就离开了,她想要让娘‘病死’,而非‘暴毙’。”
楚明€€在宫廷里,也见过许多妃嫔的身影消逝。父皇荒唐,后宫斗的厉害,很多妃嫔都成为没有名姓的白骨尘灰。
“她还有一息尚存时,曾对臣说,要我飞上最高的枝头。她希望我改变命运,不再€€像她这€€般,生死由他人。”
“我答应了,按着娘的愿望去攀高枝,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敢赌,大不了就是行差踏错一个死。”
燕知微的眼底融出一点笑意,似乎在楚明€€面€€前,彻底地展露出他内心的角落。
他甚至意气扬扬道:“燕知微命贱又如何,那些命贵的人,比我位高权重吗?比我功业更高吗?比我活的比我久么?”
他们从来不知晓,是娘把当年攒下的饰换成少年的笔墨纸砚,供他挑灯读书。她的双手浸透冷水,替他洗衣服,缝补白衫的破口€€,或者是在他睡前,为他唱一歌,哄着哭累的孩子在冷雪夜里安睡。
“娘对这€€个世界来说很轻,好似被€€遗忘了,没人记得€€她是哪里人,从何处来,叫什么名字。可她也曾是少年时的燕知微,全部的世界。”
“臣忘不了这€€份仇怨。所以位极人臣时,臣曾经€€无数次想要让百年簪缨世家倾覆,给他们眼里卑微如野草的女人陪葬。”
燕知微笑了,双手交拢合在一处,带着些心狠:“陛下会不会觉得€€我睚眦必报?”
“当然不会。”楚明€€本是安静地在听€€,现在抵着下颌,看他眉眼飞扬,却是笑了。
“知微在朕眼里,从来都是知微。”
楚明€€看着他抬起脸庞,眼底有着莹莹的光芒,淡淡笑道:“朕当年愿意带你走,并非是因为燕家。朕当年纵使落魄,也从来没有看得€€起燕家过。”
“陛下可别骗臣,臣要当真了。”小燕任性,此时又软着声音,下意识地向€€他撒娇了。
燕知微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初看,或许会觉得€€他心思浅薄,野心勃勃,好拿捏。处的久了,就会领略到他的聪明缜密,有时还会冷不伶仃地让他心惊。
如今,楚明€€却能透过他温柔貌美€€的外皮下,看到他深藏的内心,玲珑的心思与透彻的爱恨。
“当年,陛下是看中臣什么?”燕知微又问€€。
“大概是,在最彷徨的那一刻,还有人能义€€无反顾地选择朕,相信朕能东山再€€起?”
楚明€€握住他垂落的一缕丝,笑道,“东山再€€起啊,朕自己都不相信。”
当时的燕知微委托仆从打听€€到燕王出京的消息后,其实也犹豫过。
在所有人眼里,燕王都是败者,但凡有好一些的出路,都不会选择他。
但是,燕王是他唯一的机会。他最终还是赌了。
从龙,这€€是他下过的最大的赌注,终获得€€了乎想象的回报。
选择是双向€€的。对于那时的楚明€€而言,他的出现,亦然是“唯一”。
势微时的少年忍辱,及冠时的彷徨失路,终究把他们凑作一对彼此扶持的少年夫妻,共同走过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