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见他逼视犯上,却不知自己在微笑。
小€€燕原来已有如此成长,好,好啊。
这般玉石俱焚的从容觉悟,教这把快要€€摧折在风雪里的长剑,已泛着琉璃破碎的纹。
楚明€€遂他的意,时刻忍耐着出手的欲望,只是从旁看顾。
两€€年,他在金銮殿上俯瞰,见阶下第一位的燕知微,痛,挣扎,却一声不吭。
他承着煊赫权势,又被熬尽风骨,受尽唾骂,依旧面带微笑,然后伸出尖锐的刺,伤人伤己。真是痛切。
他不该此时才夺他入椒房,合该早一些,再早一些的。
见他遍尝折磨而不改悔,楚明€€心中亦是无边痛楚无人说,他只是在燕相近乎尖锐放肆的眼神中,抵着额,痛苦地长叹罢了。
这位自比为剑,哪怕受万千唾骂也能坦然居之的燕相,见他如此难过,竟是敛起些那乍起的锋芒。
他将盈盈的腰折下,如同梅枝压雪,却恐不堪重€€负,将要€€折断。
“若是为贵妃……”他的语气放轻,情深意切,好似当真动情,“若是为君之妻……”
楚明€€抬眸看他,似在动容。
“臣既可以做那祸乱朝纲的妖妃,也可以做替陛下看顾后宫的贤妃,全看陛下作何打€€算。臣,皆能胜任。”
“为人臣子者,若为君王故,自当是不惜己身,不顾虚名,碎骨粉身,才可报君昔年提携之意。”
燕知微顿了顿,再抬眸,至柔至刚,却好似剑锋雪亮。
“哪怕陛下要€€臣身躯,声色,要€€臣逢迎,听话,柔顺,会€€邀宠。只要€€陛下肯给臣信任,一切都是可以的,臣心甘情愿。”
“臣如此向君陈情,君王可信,臣对君王心存爱慕?”
昔日的紫衣权相再折腰,垂落的长遮挡了他如玉面容。
他的黑眸,此时却不是诉说情爱的真挚动情,反倒是一片深潭似的幽静,教人难以辨别他的真情与假意。
君与臣,是最好的伙伴,亦是天然的怨侣。
爱慕与怨怼,信任与猜疑。一切世情与忠奸,足以化为隆隆前行的车辙,碾过他们尚且年轻的骨。
面对这般情真意切的诉衷情,楚明€€合该扶起他的宠臣,许以厚赏,予以天恩,再赐以无边圣宠,以慰他多年劳苦功高。
君或许该这样对臣。但是楚明€€太了解燕知微。
楚明€€深深看向他,指尖轻敲着榻上雕花小€€案,幽邃的眸好似能剥开他有形与无形的伪装,直指他深藏的不甘。
“燕相字字说着对朕心存爱慕,却句句藏着失望怨怼。”
“是恼朕不肯伸手捞你€€,教你€€这把不堪重€€负的剑,在前朝再支撑上一段时日;还是在恨朕夺了你€€的名字,教你€€机关算尽,在青史上却以一笔污名含恨终结?”
景明帝幽暗的眸透着冷厉,好似今日不是在御书房与爱妃闲谈,而是头戴十二冕旒,身着帝王衮服,在高台祭天。
天下尽是他臣,合该对他三跪九叩,拜谢天恩。
但面前之臣,偏要€€与他对峙。
他有反骨!
“知微,怨朕。”楚明€€本是闲坐支颐,此时缓缓吐息,声音沉郁,“对否?”
紫衣丞相端正跪下,身形颀长秀雅,脊背却挺直,如一把刺入长天的利剑。
“臣不怨陛下。”燕知微咬死€€了不怨君王,却直视着至高无上的君。
他微笑着,竟然胆大妄为地道:“但是,谁说妻不会€€怨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