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进宫方知,孟皇后召她进宫,是想叫她去劝劝梅燕飞去见晋康帝一面。
姜婳愕然之余,心中亦是一沉,晋康帝的身子已经这般到了这种地步么?若他还等得,孟皇后又怎会病急乱投医,叫她一个从未跟梅燕飞正向打过照面的局外人来劝?
说实在的,姜婳真不知该如何劝,可苏玉城不在,她不硬着头皮上,还能找谁去?
只得微微颔:&1dquo;臣妾勉力一试。”
孟皇后神色微动,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忽而变了:&1dquo;婳儿,你认不出我是谁么?”
姜婳闻声,浑身一抖,望着孟皇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1dquo;你&he11ip;&he11ip;你是&he11ip;&he11ip;师父!”
随即释然一笑,直笑出泪花来,难怪她只知师父是宫中贵人,却怎么也猜不出哪位贵人才是,贵人当初教她实属机缘巧合,且易了容。
这会子她才知晓,原来连声音亦是伪装的。
她在母仪天下的孟皇后面前,向来谨慎小心,更不会往那方面想,此番看来,孟皇后的身形,可不是同她那位神秘的师父一般无二?
她忍着泪,又是委屈,又是欢喜:&1dquo;师父终于肯承认我这个徒弟了!”
正要师徒情深一番,却被孟皇后一脸嫌弃地点了点脑门儿:&1dquo;行了,先替师父把正事办了。”
唯恐姜婳不够上心,孟皇后又加了把火,望着晋康帝所在的勤政殿方向微微叹息道:&1dquo;本宫知道,世人看轻梅姐姐的时候,对陛下亦是不耻的,可你们不懂,他也不过是个最先付出真心,却不敢说出口,被人抢了先的可怜人罢了。”
此话信息量有些大,钻进姜婳耳朵,绕的她脑子嗡嗡作响。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凤藻宫正殿的,待回过神来,已被孟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碧梧引着,来到梅燕飞所处的偏殿。
殿中布置,无一不精,尤其是铺满整个地面的绒毯,似是上等羊毛制成,这般成色是极稀罕的。
地下似有地暖,整个内殿温暖如春,花觚中几支早开的红梅争奇斗艳,将色调素净的内室增添几分艳丽。
香炉中不知燃着何种香料,似茶香,又带着清甜的果香。
姜婳一眼便瞧见倚窗呆的梅燕飞,她的样子一点没便,甚至因着身上绣缠枝梅兰菊花的锦衣湘裙,衬得素面如玉。
&1dquo;梅姑姑安好。”姜婳有些紧张,双腿紧绷,却仍是弯着唇角冲梅燕飞行礼。
梅燕飞侧过脸来,眸中先是愕然,继而带着明了的神采,她微微一笑,似能晕开御花园中满园芳华的春风。
对于姜婳的称呼,未置可否,那不过是个代号,一个让她自己都想不通自己该以何种身份活下去的代号。
她冲姜婳招了招手:&1dquo;好孩子,你来看我,我很高兴。是阿葭让你来的吧?你不必劝,我待会儿就去见他。你先过来陪我说说话。”
姜婳听着,心下狠狠松了口气,不得不说,梅燕飞真的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就冲这份不为难,姜婳心中便生出说不出的亲近。或许真正的美人,便是这般男女通杀的。
细细想来,苏玉城身上似乎也有这种气质,是以姜婳从一开始就没怕过他,这么久以来,他也确实事事以她为先,从未叫她为难。
&1dquo;是!”姜婳乐意之至。
梅燕飞并未同她聊旁的,不过是问些她还苏玉城平日的饮食起居,姜婳却能听出,她其实想问,苏玉城待她好不好,或者说她同苏玉城是否情意相投。
姜婳强忍着羞赧,红着脸望着梅燕飞,温声道:&1dquo;梅姑姑放心,夫君他待我极好,我对夫君也甚是仰慕。”
说完这番话,面颊烫的几乎要燃起来。
她确实仰慕苏玉城,她喜欢他的性子,喜欢他的自持,喜欢他一腔热血,喜欢他武艺群,可这些统统不足以让她说服自己永久地留下来。
因为,苏玉城注定要执掌江山,她却不想囿困在这深宫中同莺莺燕燕争风吃醋,天地何其广阔,她干点什么都比当个怨妇要好。
&1dquo;好!好!”梅燕飞眉眼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1dquo;扶我过去吧。”
她这一生被情之一字害惨了,可能见着儿子求得所爱,她心下亦欣慰不少。同项梁纠缠半生,也是时候说清楚了。
梅燕飞临走前,特意从妆奁中取出她最心爱的玉簪,连同簪头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俱是当年她入王府前,敦亲王亲手雕琢送与她的。
晋康帝方才饮下一碗苦药,正倚在冷冰冰的龙椅上,对着御案上头一副画像出神。
画中如云似霞的花树下,纤细的玉人长身玉立,袅袅婷婷,眉目如画,踩着满地落英,彷如九天玄女。
这正是他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看遍世间繁华,唯有这副画面在他心头历久弥。
梅燕飞摘下风帽,款款走来,鹿皮靴底的雪水化在地上,落下一个个浅浅的水印,她望着画中的自己,神色复杂。
还怨项梁么?应是怨的,若不是他当年为所欲为,她这半生应与王爷举案齐眉儿女绕膝才是。可也只是怨,她恨不起来,这些年来她过得不好,他又何曾好过?
内心煎熬之余,还费尽心思将城儿养大,养得这般好,这份心思是她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