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没来由地闪过,那日在鹤林寺后边的竹林中看到的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姜婳心中莫名一紧,他就这般不乐意这门亲事么?见过那人之后,连在外人面前演戏都不肯?
姜婳在喜房坐了半日,除了镇北侯府的独女曹采芙来陪她说了会儿话,再无人来。
前院弦管和鸣、觥筹交错之声,隐隐传至后院,姜婳更觉着喜房冷清得很。
明明在苏府,她姨母家,她却头一回不好随意走动,连去寻表姐说说话也不成。
心中千万遍告诉自己,嫁给苏玉城不过是为了跟他联手,查出北辽计谋,揭穿宋梓言,挽救大晋。
可真到了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坐在喜房中,一个人扯下盖头,望着烛火摇曳,烛泪殷红仿若滴血的喜庆凤烛,姜婳心头的委屈却忽而排山倒海袭来。
萝月、松云似乎知道些什么,是以除了送来吃食,根本不往她跟前凑。
唯有奶娘彭杨氏,时而进来宽慰她,说些叫她收敛性子,待姑爷温柔些,好好过日子的话。
待到日影西斜,外边天色一点点黑透,姜婳的心也一点点冷下来,勾起唇角,自嘲一笑,不是她的终究不属于她,她原想着怎么拒绝苏玉城,这下可好,苏玉城来都不来,她内心的纠葛全成了笑话。
想到明日整个京城都会传遍,学士府的姜婳千方百计嫁给状元郎,状元郎却连喜房都没进,看也不想看她一眼,她扶着凭几的手便越冰凉,甚至止不住地颤抖。
喜房中服侍的人已被她遣出去,萝月、松云应是在耳房收拾她的箱笼,四下无人,姜婳清亮的眸子骤然起了水雾。
是同她饮了合卺酒,在她最欢喜的时候送她上了黄泉路的宋梓言狠一些,还是洞房的戏码都不肯演,叫她活生生成为全京城笑话的苏玉城更冷情呢?
凤烛毕波一声爆出烛花,姜婳有些心灰意懒,仰起头,不叫眼泪落下来,一个人也没了演戏的兴致,不想叫萝月进来替她更衣,她自个儿卸了钗环,褪去外衣,神色郁郁地拉过柔软顺滑的蚕丝被睡去。
&1dquo;哐当”一阵关门声,姜婳猝然惊醒,一阵浓郁的酒气熏得她几欲干呕,零碎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进了内室。
姜婳拥被坐起来,抬眸一看,只见苏玉城一身枣红色圆领袍,脚蹬云纹皂靴,踉跄地在屏风处站定,摇摇晃晃,目光恍惚迷离地望着她,似乎想看清她是谁。
呵,人都喝迷糊了,是来刺激她的吗?
姜婳又一肚子的话想骂,唇瓣翕翕,终究没有骂出来。
苏玉城却抚了抚闷痛仿若擂鼓的额头,踉跄着向她走来,姜婳闻不得这酒气,又有些说不出的紧张,顿时呼吸一窒。
本以为苏玉城是来同她约法三章的,谁知这厮忽而握住她的手腕,倾身向前,将她堵在床头的大迎枕上,酒气喷薄在她耳边,热腾腾的。
&1dquo;娘&he11ip;&he11ip;娘子,怎的不&he11ip;&he11ip;不等为夫?我&he11ip;&he11ip;嗝!终于娶到你了&he11ip;&he11ip;嗝!”苏玉城支撑不住,猝然将头垂入姜婳颈间。
呼吸的热气,把姜婳唬了一跳,大力将他推开,苏玉城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抬眸望过来,委屈、愤怒,又茫然。
望着地上烂泥似的苏玉城,姜婳一阵恍惚,这个为了女人醉成酒鬼的男人,真的是前世替她收尸的战神苏玉城吗?
姜婳气急反笑,眼神犀利地盯着他,沉声吼道:&1dquo;苏玉城,你这样只会饮酒,算什么男人?心悦她便设法去娶她呀,你这样,真的叫我看不起!”
苏玉城成日里醉着,就没几时是清醒的,仿佛醉了便能忘记,他是个爹不疼娘不要的累赘,是个无人敢提起的禁忌。
暖黄色的烛光下,他的娘子恍如明珠生辉,乌如墨披在肩头,一双眸子一如初见时那般灵动。
见姜婳嘴巴开开合合,说的什么一个字也钻不进他脑子里,苏玉城有些委屈,他喝成这样,娘子为何不来关心两句?
独独听到&1dquo;看不起”那三个字,像点燃了他内心深埋的引线,苏玉城眼中顿时腾起狂风暴雨般的怒气。
&1dquo;连你也看不起我?”苏玉城一手撑着地面,姿容慵懒,唇畔勾起一抹邪肆的笑,&1dquo;呵&he11ip;&he11ip;”
苏玉城笑得凉薄,他生平最怕被人看不起,纵然他学识再高,也换不了这一身污秽血脉,除非生命终结。
连她也看不起他么?那便随他一起坠入地狱吧。
苏玉城腾地一下站直身子,大步上前,气势汹汹,眼中仿佛藏着一只巨兽。
&1dquo;你&he11ip;&he11ip;你要干什么?”姜婳蹙眉,眼中却带着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惶恐,她本能地叫出声来,&1dquo;别过来!”
声音高亢,带着些尖利,惊动了耳房值夜的丫鬟。
姜婳刚听到开门声,便听苏玉城怒吼一声:&1dquo;出去!”
外头的脚步,便如退朝般散开去,姜婳心中一凉,她怎么忘了,这里不是姜府,而是苏家,苏玉城,她的相公,才是这里的一家之主。
外力是指望不上了,待苏玉城反应过来之前,姜婳迅起身,来不及披上外衣,正要拿脚凳砸他,把他逼出去。
却猝不及防被满身酒气的苏玉城抱住,一把甩到喜床上,姜婳闷哼一声,眼疾手快地抄起枕下短刃,擦过他的衣袖,带出一串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