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抬眸望着这位紫衣丫鬟,她天庭饱满,下巴圆圆,双垂髻上绾着大红带,腰间的束带也是大红色,显得极喜庆。
亏得这丫鬟心细,她都忘了还有合卺酒这回事,怎么连梓言也将此事忘了?
一想到,他可能是被自己的姿容晃花了眼,姜婳便觉面颊烫,怕宋梓言看出端倪,忙冲那丫鬟招了招手:&1dquo;有心了,拿来罢。”
姜婳沉浸在心愿达成的喜悦里,却丝毫未曾留意宋梓言的神色,更没看到他眸中的阴翳与恼恨。
宋梓言怎么能不恼呢?虽然这三年是刻意吊着姜婳的,可他对姜婳也并非全无感情,别说姜婳体贴识大体,就说这张恍如明珠生辉的玉颜,摆在屋里也让人心生欢喜。
她生出的孩儿,定会比飞燕肚子里的更招人喜爱。
他原想着事成之后,把姜婳软禁于后宅供他赏玩,无奈飞燕不允。也罢,女人就是小心眼,为了不误正事,他忍下了。
可看着丫鬟捧着的托盘上,两盏白玉盏中酒光潋滟,宋梓言才明白女人的心眼比他想象的还小,飞燕连他入洞房的机会都不给。
箭在弦上,成败只在今夜,即便舍不得,他也不能阻拦,否则若飞燕疯,定会叫他功败垂成。
想通其中利害,宋梓言垂眸望着脚上的乌皮靴,眸中灼灼之色顿减。
郭飞燕一直盯着屋里的动静,眼睛都没顾上眨一下,见到宋梓言如此举动,心下方才稍稍安定。
今夜之后,梓言必登大宝,他的后位只能属于她,谁也不能跟她争,尤其是她这个自小姝色动京城,备受爹娘宠爱的好姐妹!
若论家世,姜家只有名头好听,郭家手里握着的才是朝廷咽喉,是实打实的权力,凭什么姜婳从小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姜婳哪里知晓,郭飞燕对她的姐妹之情竟如此之深,陪着她待字闺中不说,还亲自守在她喜房外。
接过紫衣丫鬟递来的白玉盏,姜婳一脸羞赧,几乎不敢抬眼看宋梓言一眼,自然未能察觉他与宋梓言的眼神交汇。
待宋梓言紧握着白玉盏的那只手臂,绕过她广袖下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不经意的肌肤轻触,让姜婳怦然的心境更如擂鼓,她甚至看到宋梓言握杯的手指力度大到指尖泛白,关节处形成清晰的小窝,他也如她这般紧张呢。
姜婳闭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一仰头,满头珠翠珊珊作响,比内教坊作的曲子还挠人痒处,盏中甘露顷刻间便见了底。
这酒烈性,不似她寻常偷喝的果子酒,入口极呛人,姜婳一通猛咳,刚刚好些,未及开口,便觉一阵腥甜势如洪荒喷涌上来。
&1dquo;噗!”
宋梓言就这么看着她血洒喜房,看着她捂着绞痛的腹部,无力地倒在斑斑血迹之侧,看着她从茫然到醒悟,看着她眼中所有的期待喜悦悉数湮没。
姜婳捂着肚子,只觉腹中渗入骨髓之痛,亦不及她心痛之万一,琉璃般的眸子里写满了灰败冷寂,愣愣地望着对她的痛楚无动于衷,连眉心都没皱一下的男人。
&1dquo;为什么?”姜婳真的很想知道,宋梓言若要娶她性命,为何要等到今日,等到这个于她来说宛如生的日子,将她在闺中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梦幻泡影,残忍击碎!
可是,她口里的血止不住地流,颈后的丝被晕湿黏在肌肤上,姜婳意识飞涣散,她连宋梓言张没张嘴都看不清,她知道,她等不到那个答案了。
一刻之后,姜婳现自己成了一只阿飘,悬在鎏金紫铜香炉的氤氲烟雾之中,似有烈火焚烧,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痛,疑惑地望着地上已经僵硬的尸身,好半天才接受自己已经油尽灯枯的事实。
&1dquo;梓言,你是不是舍不得她?”郭飞燕不知何时进来的,用她充满算计的宛如蛰伏毒舌的眸子盯着宋梓言,面如凝霜。
宋梓言忙换上笑脸,将她揽入怀中,抓起她一只手贴在他xiong口:&1dquo;唯一能让我舍不得的,只有你而已。”
郭飞燕当然知道他在说谎,可姜婳已经死了,宋梓言纵有再多想法也只能是空想,更何况&he11ip;&he11ip;郭飞燕随意扫了那香炉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呵,她乐得听宋梓言这么哄她。
她抚了抚小fu,一脸慈爱:&1dquo;梓言,你别怪我小气,等你荣登大宝,后宫佳丽三千随你挑选,只是不能是她,她这一生得到的够多了,我却只有你和腹中的宝宝,即便是为了宝宝,我也不得不多思量些。”
说着说着,泫然欲泣,床角雕花烛台上凤烛&1dquo;噼剥”爆了个烛花,身量纤细,气质柔弱的郭飞燕,更显得我见犹怜。
&1dquo;乖,忧思伤心,莫伤了腹中孩儿。”宋梓言温柔安抚,刀削般的下颚抵在郭飞燕柔顺的髻上,眼神讳莫如深,&1dquo;燕儿不是一早便知,拿婚约吊着她,只是为着让昏君项梁放下戒心罢了,毕竟姜衡是项梁的心腹之臣,若这便宜婚约遮掩,岂有我们今夜举事之机?”
宋梓言自说自话,却没现huai中佳人正望着香炉上的烟火气,笑得嘲讽肆意。
姜婳突然佛了,甚至望着本该属于她的大红鲛绡帐里,被翻红浪,无情地嘲笑着已经冷透了的她,她也生不出一星半点的恨意,只有大彻大悟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