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格看到了一片墓群,他们有的是青史留名的伟人,有的是无名之辈,他们用脊梁骨顶起了整个人类的历史,战场上、天灾中、生活里,是整个文明最光明的一面。
“你是否曾经想过,降生在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
里昂的声音宛若教堂唱诗班里的圣歌一样直达灵魂深处——人会本能地抗拒恶意,但罕有人会抗拒正直。
“我们的心脏就像一颗种子,一开始,我们茁壮成长,长成参天大树……渐渐地,风霜雨雪侵蚀了我们,环境的恶意使树心一点点被掏空,所以,我们为此建立了秩序、建立了普世的道德观,我们试图再次让心脏得以填充。”
“可大多数人仍然是空虚的,他们仅仅去维持自己小小的栖身之地就已经竭尽全力,更无法承担更大的风暴。”
“他们就像伊甸园里的小草,神只会欣赏花朵的艳丽,只会称赞果实的丰美,但神不会在乎小草是如何被催折的……他们连死亡都很安静,就像一个沉默的哑女。”
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哑女,他们穿梭在凌晨的垃圾箱旁,游荡在废弃的桥洞下,或在酒店后厨的洗碗台边哭泣,或在学校的角落里流浪。
灯红酒绿的城市照不到他们,媒体的镜头无视他们。
太多了。
颜格低垂着头颅,任凭他的言语灌入脑海。
这不是一种“说服”,而是直接面对面地灌输一种思想,甚至于,他逐渐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流逝,五感逐渐麻木。
“你在害怕死亡?不必感到羞耻,畏惧死亡,不过是人类的本能。”
“而我们,就是要脱于它……”
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捧起颜格的脸,让他迷茫的双眼正视于他。
“来,试一试,正视自己的良善、正直,这不是那么难的事,你会成为英雄,成为……我。”
颜格的嘴唇动了一下,下一刻,他的双眼陡然找回了焦点,他的眼神从淡漠转至温柔,肩颈放柔,一瞬间,他便有了几分女子的模样。
“Lee,你等我,多久了?”他音色轻软地问道。
Lee,是狄安娜告诉过他们的,里昂的恋人曾经对他的称呼。
是他们这一次猎场最重要的后手。
“……”
里昂的双眼呆滞了一瞬,便被颜格悄悄挣了开去。
这一刻,颜格的心前所未有地坚定。
他找到了那个答案。
他无需对抗里昂,他只需要使用自己的自有技能,欺骗、愚弄对方成功,他就可以抵达那个境界——第二乐章。
为此,他要扮演那个可以反噬到里昂内心的角色。
刚好,邬云和里昂那个死去的恋人,从人生经历到死亡,都很相像。
颜格后退了两步,拍了拍右耳,好似正在试图把里昂灌输的思想倒出来一部分,接着道:“让女士等待太久,是一位合格绅士的行为准则?”
被细线缝住的双眼慢慢合上,里昂微微垂下头颅:“……抱歉,太久了。”
颜格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座城市里的,那些强大的、有故事活偶有一个无法掩盖的特质——它们对某一个人类,抱着至死不渝的爱。
里昂,他不是人类。
他作为人类已经死去了,现在只是一个会说话、有信仰的活偶。
像所有的活偶会自我麻醉一样,里昂闭上了双眼,紧紧用感知来勾勒出爱人的形象。
“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从未感到死亡离我这样近。”
颜格闭了闭眼,接着问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试图把自己充实起来,可怎么也无法填满我自己……所以我选择了做一些有价值的事。”
“成为‘英雄’?”
里昂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很少这样认真地使用语气词,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人类。
“我走过很多地方,那些年我们信上一起约好的旅途,我在那之后走了很多遍。”
“也就那么短短几年,你曾经说过想去的那个小国,已经陷入了战乱,我们约好要看的壁画、古堡,已经消失了。”
“有很多我们热恋时未曾想过的画面,我看到了废墟里的孩子,绝望的母亲,我明白可怕的不是死亡,是不得善终……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一切回到你我梦中的画面。”
“到这里之后,我才现,成为‘英雄’是可行的。”
说着,里昂闭着眼,缓缓走过来,向颜格伸出手,似是想触碰他的脸颊。
“这些年,我一直想,如果我那时能早一些下定决心,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颜格宛如刀尖上行走的小丑,他感觉得到,里昂的精神世界在对他展开、包容、剖白……而他就像一条病毒程序一样,穿上温善的外衣,毫无阻碍地入侵到了他的世界。
这是一出最危险的表演,是一场最精密的手术,他必须时刻注意里昂的情绪……而他快要完成蜕变了。
“或许不会,比起悔恨,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好。”
“素客。”里昂叫了“她”的名字,他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你轻视了爱情,爱情的反面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我并没有被摧毁,而是改变了。”
“依靠‘牺牲’的形式来实现?”颜格一点一点将话语引导到他的本质上,“被你影响的人,他们难道不值得被保护?如果善良的人都因为贸然成为英雄而走向牺牲,那被保护的那些,都会剩下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