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紧紧攥着被角,她强吞下呼之欲出的泪珠,大咬了一口手中甜糯的点心,三两下就吃完了一整个,就又去盘子里拿,一个接着一个,也不顾口中的是否咽下,急着就往嘴里送,最后直噎得弓起身子咳嗽起来。
一旁侍奉的宫人被她这般模样吓到了,赶忙倒杯茶递给她,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姑娘慢着点。”
她却并不理睬,只兀自大口大口吞咽着,她当然不会自尽,不会孤零零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间华丽腐朽的宫殿内,她要活着,有些债,还没有找楚北离讨。
她死死盯着那顶无比璀璨华美的冠子,眸光忽的闪了闪,袖口中拳头暗暗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里暗道,起码楚北离该死在自己前面。
翌日卯时,清空无尘,祥云绕日,登基大典如约而至,静鞭三响后,楚北离一身衮服,冠以九旒冕,赫然危坐于高位,受满朝公卿朝拜。
而明堂之侧,颜清辞面无表情默默观看着这场盛大的典礼,满堂跪伏称臣之人,不过几年之前,亦如此恭拜过楚啸。
满嘴忠心仁义,曾言甘为君为主死而后已之臣,不过在乱贼入宫几日竟悉数倒戈,如今倒是一个比着一个的恭敬遵从。
如此恢宏之景象,落在她眼中,不过荒唐二字概括而已。
一应礼成后,楚北离自龙椅上起身,朝身侧一挥手,宫人立刻得令转入一侧屏风后,将已默然等待许久的颜清辞扶了出来。
她穿戴着他送去的贵妃服饰,从头到脚,无一不彰显着奢靡华贵。
楚北离微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有礼官在旁宣读圣意:“颜氏之女,蕙心纨质,怀瑾握瑜,澧兰沅芷,深明大义,堪当后妃之,今受帝命,着封为贵妃。”
墀下文武公卿亦朝她跪拜,颜清辞仍旧面色淡漠,并未移目去看,她全部的目光都在楚北离身上,朝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缓缓走至他的身侧,搭上了他等待许久的手。
楚北离暗暗收紧掌心,紧紧握住了她寒凉透骨的素手。
“这便是你想要的吗?”她突然幽幽道出一句话,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万臣朝拜,美人在侧,天底下有几人不想要?”他亦淡淡答着,话音里透着浅浅的笑意。
她忽的转头,瞧向他的眸子里翻涌出无边的寒意,凛然道:“为了你的私欲,就该死掉那么多的人吗?”
她的音调陡然高起来,惹得楚北离心中一惊,连忙看向殿中正肃然观礼的众臣,他们亦是满目惊慌瞧向他们二人。
他霎时变了脸色,似乎料到了什么,冲着她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已然燃起怒意,圆睁着双眸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字大声喊道:“李步珏、醉禾、穆云则还有普天下那么多无辜的士兵和百姓,都是你的欲望的陪葬吗?!”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立刻窸窣议论起来,楚北离的脸色已然阴沉到了极点,欲甩开紧握着她的手,却惊觉现在竟是她牢牢握住了自己。
抬眼见她唇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诡异骇人的笑,他顿时大惊,冲着她就怒道:“你放肆!”
随即急急喊道:“快来人,将她……”
可是却已来不及,几近眨眼间,颜清辞抬手将冠子上的一根金钗取下,霍然便直直刺入了他的脖颈。
“去死吧……”
她使了全部的力气,将钗子万般锐利的尖端深深刺入,鲜血霎时喷涌而出,两人之间不过半步之遥,血多半洒落在她的玉面上,滚烫猩红。
伴着四周守卫整齐的拔刀声以及宫人惊慌的通传声,楚北离仿若瞬间失了支撑,直直向后仰倒去。
她就这般神色冷然立于他的面前,他的血沿着她的面颊滴滴滑落,此刻她正如一个来自地狱的鬼厉,亲手了结人间的恶魔。
太医急急跑来,蹲跪在他身侧一探他的鼻息,随即便摇了摇头,默然垂在一旁。
她直直瞧着地上已然绝气的人,心中是难名的畅快,他的血污沾染在她的脸上,他尚余惊恐的双眸仍旧死死瞪着她,满携惊骇与惶恐。
守卫立刻上前将颜清辞拿下,两把尖刀瞬间架在她的玉颈处,她却兀自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烈,直欲冲入云霄,竟笑的连泪珠都洒了出来。
殿内顿时散乱起来,帝一死,众臣无主,此刻亦无了挟制,皆大声议论起来,登基大典尚未结束,皇帝便已归天,实在是千古未有,荒唐至极。
按照法礼,楚北离尚未祭拜天地与先祖,登基典礼便算不得成,殿内众人皆面面相觑,实在喊不出“皇帝驾崩”这种话来。
事猝然,众臣工皆是攒眉蹙额,不知所以。
颜清辞于高处冷眼瞧着这一切,不由笑得越肆意,如此荒唐谬悠之场景,当真如一出好戏,滑天下之大稽。
群臣无之际,中书令贾朔站了出来,面对众人正色道:“大殿之内休要喧哗。”
有臣子神色慌张对他道:“这……如此特殊之日,生这样的事,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贾朔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缓缓拾阶而上走至颜清辞身侧,满殿的喧吵之音霎时静默下来,众人都抬眸望向他,静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无论如何,此女为刺杀天子的罪人,这定是不争事实,按我朝律法,当即刻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