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辞瞧着他边扒拉着暖炉里的炭火边淡淡说着这些,不由得一下笑了出来,令他去搜寻罪证他倒关心起屋内是否寒凉来了。
听她突然一笑,他回眸望她,却正与她四目相接。
颜清辞心跳一滞,那双温温的眸子,却与当初沈寒望向自己时一般无二。
眸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心下有些难名的怦动。
小沈走至塌边坐下,见她眼角滚落一滴泪珠,竟不自禁便伸出指腹替她逝去,那滴泪沾染在他指上,灼热滚烫,他的心亦跟着炙热起来。
感受到他指尖薄茧在自己脸颊上摩挲,颜清辞心下一颤,抬眸在他低沉的眼底瞧见了柔软和动情。
她陡然急切地攀上他的腕,声音还带着因激动而引着的些些颤抖,眸光涟涟直瞧着他就问道:“你记起来了吗?”
满目期盼如野火尽烧,好似要将他灼烧融化。
“我是阿辞啊,你记起了吗?”
小沈甫一迎上她的眸子,随即便垂下头,不敢再与她对视,生怕辜负了她的灼灼。
“我……不记得。”
话音一落,她便收回了手,亦敛下眼眸,尽力定了定神,遮住自己的慌张失礼。
她黯淡着笑了笑,突然便问了一句:“你为何信我?就不怕真的是我所为?”
“你心底里有没有无论他做什么都一定会相信的人,纵是莫大罪愆尽施于他,万万千千人都觉得他错了,你也还是信他。”
颜清辞怔怔听着,末了,他又轻轻抛下一句:“不信一个人有数种道理,可信一个人却全然不需,我便是信你,无需言及任何,我只知,我定是要站在你这边的。”
一瞬,她只觉眼前人与一直居于自己心间的沈寒堪堪重叠,沈寒即是小沈,小沈便是沈寒。
——
喧闹不忿的士兵渐次散去,窗外终归于平静,只余一支红梅斜斜绽着,沈姒抱臂瑟缩于墙角,任由泪水泼洒。
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血淋淋的事实,她最好的朋友因她而死于她的剑下,而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拥着旁的女人决然离去。
哀伤无望如洪水猛兽,霍然将她吞噬。
她仿佛受人驱使,无心无念便颤抖着拾起了地上那把长剑,冷利的剑刃上还沾染着墨曦的血迹,干涸后留下一处处黑色印记,不仅搁置在剑身,亦深深烙印进她的心底。
她兀自将剑举至自己嫩白的脖颈处,随即紧闭上了眼,那一瞬,她未有任何念想,只觉得每寸肌肤都苦累异常,唯有死亡,方得解脱。
“阿姒——”
手上悄然用力的那一刻,沈乙猛然冲了进来,素手就握住剑刃,将其一把夺过,掌心一道血痕立现,点点血迹就堪堪滴落,他却并不顾及,神情焦急有如火烧。
他将手中长剑随意一撇,搂住沈姒筛糠般颤抖的肩,将她揽在了怀里。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吓死哥哥吗?!”
甫一泄了力,她才缓缓回过神,心中的那片柔软便猛然被触动,一阵高过一阵的泪水悉数泄洒下来,沈姒转过身紧紧抱住沈乙,放声哭泣。
沈乙轻拍着她的背,见她哭的这般惨烈,鼻尖不由也酸了起来,柔声安慰着她:“没事了阿姒,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这是墨曦的命,她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别再难过了……”
沈姒止不住抽泣着,哽咽着吐出的话断断续续,却一遍遍重复着:“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边说着边用力拍打着自己,力道之深似是在面对着仇人。
沈乙连忙拦下她,尽力安抚:“傻妹妹,这与你有何干?是墨曦心术不正,你又何必如此自责。”
沈姒却猛然止了哭,纤纤玉指紧紧绞在一起,下唇都咬出了血,用满含泪光的眼眸直直盯着沈乙。
沈乙似是被她这般模样吓住了,忙担心问道:“怎么了?”
沈姒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用依旧哽咽的声音道:“墨曦去偷军报的时候,我瞧见了……”
话音未落,震耳的哭泣又登时爆出来,其中哀戚悲烈直令人肝肠寸断。
后面的话她未说出,却又昭然若揭,她瞧见了,却并未阻拦。
沈乙顿时呆愣在原地,似乎还在努力接受着她方才说的话。
“都是我的错……我若当时能拦下她,军中数千将士不会死,此仗不会败,墨曦亦不会死……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竟动了如此下三滥的念头,我枉为人臣,枉做人友,大哥,你杀了我吧……”
沈乙眉心紧拧,满心皆是惊愕,他又如何会想到自己曾经那般恣意随性的妹妹竟有一日会做出如此阴毒之事,却又万分明了,入了情劫,一切不过一念之差。
他一时哑言,只闻得她一遍遍哭喊着让自己杀了她,直觉得心痛如绞,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唯能紧紧抱着她,任她懊悔哭闹。
第62章、除夕夜
这摇摇晃晃的一年终至了尾,除夕这日颜清辞早早就起了身,一推开窗,就有细碎小雪裹着片片红梅花瓣袭进内来,细雪如雨,风竟也温婉,恍惚间竟觉身处江南。
轻素剪云端,江南雪不寒。
这般软绵携着情意的素雪定是个好兆头,来年应是海晏河清,星河长明的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