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空了,楚昱将坛子翻过来倒了倒,没一滴酒流出,不由皱起了眉,嘴里含糊着:“酒……给我酒……”
王泰也是真的着急了,方才粗略扫了一圈,就见满地足有十数只空了的酒坛,就是酒品极好的人这样喝也是受不住的,何况他家王爷还是一个三杯就倒的主。
“王爷!您不能再喝了,您这是不要命了!”
楚昱头靠在桌腿上,微眯着眸子,吐出的话都带着深深的酒气。
“她走了……可不就是将我的命带走了嘛……”
自颜清辞走后楚昱就一直喝酒,王泰便猜到了些什么,现在听他一说,心里更是肯定王爷醉酒与颜清辞有关。
“王爷,您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我说,何苦自己喝闷酒。”
楚昱摇了摇头,嘴里喃喃着:“你不懂……你不懂……”
你不懂我有多爱她。
王泰见楚昱这般模样,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蹲在一旁,看着他不能再喝酒了。
楚昱眼神直盯着颜清辞离去的方向,曾经满含柔情的眸子如今死一般空洞着,边哭边傻笑,简直如疯魔了一样。
良久,他终于开口,也不知是在同王泰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
“我八岁那年遇到她,她小小的一只,踮起脚不过只到我的胸膛,天天梳着两个小圆髻,就喜欢跟在我身后叫我陪她玩……她喜欢吃甜的,尤其是冰糖葫芦,最喜欢南虞铺子家熬的晶黄的冰糖,还有各种小糕点酥酪什么的,她都照单全收,在南州城时我每隔三五日就去给她买一次,满城卖甜点的老板都认得我了……她不喜珠钗华服,却有一种天然之美,简直顾盼生辉,尤其是朝你笑的时候,能让你心甘情愿拜倒在她脚下……不过她淘气的很,常常惹得侯爷火冒三丈,却又很机灵,次次都躲到我这里来,为了这个小丫头的开心,我可真没少受定南侯的罚……”
楚昱浑浊的眸底攀上柔软,一幕幕往昔就这样跃然于他眼前。
在南州城的时光总是晴光满目,那时她一直唤他“楚昱哥哥”,脸上总是挂着盈盈的笑,扯着他的衣角求他陪自己玩闹。
若是能一直停留在那时该有多好……
一切的一切,都在来上京这短短几个月里天翻地覆了。
楚昱嘴角还挂着笑,却是那般苦涩,已经干涩的眼角又涌出了泪珠,嘴里一遍一遍喃喃着。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娶到她了……”
“王泰你知道吗……只差那么一点……阿辞就是我的妻了……”
楚昱嘴角笑意更浓,眼泪却如开了闸直流下来。
王泰瞧着不由也泛出了泪花,王爷爱慕颜家小姐,他自然很早便知道,本以为此番王爷终于能得偿所愿,却不想天总不遂人愿,事事难圆满。
醉意铺天盖地袭来,楚昱终于支撑不住早已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向旁边倒了去。
王泰见状赶忙叫人来一齐将楚昱抬到了床上,又给他灌了好些醒酒汤,见他似是沉沉睡着了,才安心离去。
楚昱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了,日头有气无力地斜斜挂在昏暗的天上,四下一片死寂,连飞鸟鸣叫的声音都没有。
楚昱坐起身,直觉得头痛欲裂,眼睛也干涩的要命,然而更加凌厉的痛楚却来自他已然碎裂的心。
酒醒了,就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开始清晰地意识到,颜清辞永远离开他了。
楚昱扶着近乎炸裂的头起身,他不能再溺在悲伤里了,他侧过头看了看昏黄的天,时辰不早了,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即使不能在她身边了,他也要用尽一生护着她。
“王泰,备马。”楚昱的声音哑的吓人。
王泰瞧着楚昱翻身上马,一袭白衣,玉冠束,眸中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恍惚间竟觉得昨日那般萎靡狼狈的场面是他的错觉,但是他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从前在他眼里能见到璨然星光,如今只余下沉沉黑幕,嘴角时时挂着的清浅笑意也没了踪影。
就好像一个失了心的人,只剩孤魂于人间。
一路飞尘到了皇宫,楚昱见了圣颜。
跪拜行礼后,皇上给他赐座,他却没动,依然跪着。
“皇上,臣有事相求。”
“哦?有何事,但说无妨。”皇上今日看来心情不错。
“臣恳请皇上收回赐婚圣意。”楚昱沉声道,语气万分坚定。
“什么?!”皇上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龙颜大变。
“臣不愿娶颜清辞,请皇上恕罪。”
“砰”一声,皇上手中的茶杯就被怒摔在了檀木地板上,一瞬间碎裂成数片,接着怒火就烧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抗旨不遵是要诛九族的!”
龙椅上的人几步走了下来,龙纹黑靴停在楚昱的眼前,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皇上低压着嗓子,声音中透满寒意:“别以为有母后护着,朕就不敢动你!”
楚昱敛下目光,依旧沉声道:“皇上大可以杀了我,臣无怨无悔。”
“你……”皇上实在没想到,他竟用性命威胁自己。
皇上嘴角突然浮上一抹冷笑:“当日选秀大典上瞧你那般振振有词的模样,甚至搬出先帝的圣旨做筹码,一心要娶颜清辞,朕还当你们真是用情至深,如今不到一个月便来求朕收回旨意,还真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