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紫襄的声音被大火掩盖,穆云则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只见母亲满脸泪痕,目光尽是决绝与不舍。
凌紫襄又将车窗的帘子快拉上,刚才虽然马车只刚刚驶过拐角,但她知道那些黑衣人定看到了马车,如若马车没有过来,那群黑衣人必会四下寻找,他们哪里躲得过,凌紫襄便只能将穆云则推出去,自己在马车里继续前进,黑衣人看到马车里有人,便不会再搜寻。
马车离穆府越来越近,凌紫襄只在心里暗暗祈祷“阿则,你定要活下去,你定要活下去……”
马车停了,车身突然一沉,一个黑衣人飞身上来,还不等凌紫襄反应,便一剑刺入她胸口,一击毙命。
随后,黑衣人将马车和凌紫襄的尸体也拖入了火海。
一夜滚滚大火,翌日有人现的时候,昔日的穆府早已成了一堆残渣,此事虽惊动了朝廷,可却是查不出什么,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一点东西都没留下,最终只以天干失水草草结案。
十四年后,这里早已没了那般可怖破败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酒楼,生意很红火,客人络绎不绝,没人再提起十四年前那场大火,就好像从来没生过一般。
穆云则对于十四年前的事情已记不太清,但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最后的那个眼神,那般慷慨赴死的决绝,以及不得不隐忍的恨意,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是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不知道摔下了几次山坡,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再后来,他每每梦到母亲,梦到阿爹阿姐,梦到二哥,都是那样的眼神,他们都在他耳边告诉他“杀了他!杀了他!为我穆家上下三百一十二个冤魂报仇!”
雨势越来越大,一道道雨帘好似将天地连接在一起,万物归于混沌。
沈寒眸色猩红,直直盯着石碑上刻的“穆家塚”三个血红的大字。
“穆家……你是穆家人?!”皇后的惊惧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与嘈杂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沈寒的思绪猛然抽回,立时回转过头。
正对上那双血色的眸子,皇后吓得怔愣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声音道:“十四年前那场大火……”
沈寒起身,用寒如冰川的音色道:“我是穆家唯一的遗孤,我绝不信那场大火是天灾,必须有人要付出代价。”
皇后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狠厉的神色,周身都泛出嗜血讨命的味道,心中直觉得他就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那双猩红的双眸中只有仇恨和杀戮。
皇后压抑住紧张的心情,沉了沉声:“既然你背负着如此血海深仇,那便知道要怎样做才能靠近真相……九刈大人,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该动手了。”
沈寒神色敛了敛,想到了颜清辞,又想到了那场焚天大火,良久,薄唇轻启道:“我知道了。”
一夜狂风大雨,至天亮时才稍稍有所缓和,却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色沉重,沈寒回到府内,一进门,便见颜清辞神情焦急撑着伞立在院门处,见了他,立刻涌现出一抹喜色,小跑了过来。
“你去哪啦,一晚上都没回来,可急死我了。”少女嗔怪着,伞却举到了他的头顶。
沈寒没说话,也没理她,径直便往自己房中走去。
颜清辞小跑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心想他怎么又变成刚来时那般冰块脸了,这两月相处下来本以为他变得开朗些了,不知道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让他又回到了那样。
沈寒进屋,转身关上了门,颜清辞提着伞愣在门外,肩头都淋湿了。
“不能让他一个人憋闷着”颜清辞心里这般想着,便敲了门:“沈寒,你遇到什么事情啦,可以同我说呀,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屋内的沈寒坐在桌边,水从湿漉漉的梢和衣袂滴落到地板上,伴着颜清辞在门外焦急的喊声,让他心乱如麻。
第17章、他乱了
颜清辞收了伞斜倚在门边,一时无话,只听得阶前淅沥雨声,如珠落玉盘,奏鸣在天地间。
颜清辞虽然平常大大咧咧,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之前听府上的管家说沈寒自小父母双亡,便觉得他这般冷酷的性格该是与他的家庭有关。
良久,颜清辞试探性地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想你的爹娘了。”
沈寒眸色沉了沉,没应声。
颜清辞贴在门边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便去世了,我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从我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说我是个不详之人,是我克死了我娘,还说我爹也是因为有我这个倒霉女儿的拖累才一直续不了弦。”
门外的人顿了顿,声音中似有些哽咽,却清了清嗓子压了下去,继续柔声道:“所以我自小便是一副欢欢喜喜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不是不思念母亲,不是不悲戚,而是不敢,我多怕我只要稍微在爹爹或者外人面前流出一点眼泪,他们便会厌弃我,觉得我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可怜虫,所以不管多难过多伤心,我都是那般相安无事的样子,我希望大家眼中的颜清辞是一个无忧无虑能带给他们快乐的人,我想若是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颜清辞的话落在沈寒耳中,却砸在他的心上,一直以为像她那样爱笑美好的人该是生不出什么烦恼丝的,原来不是没有,而是被她隐藏的太好了,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明媚,相反地,她有一颗琉璃般易碎的心,却在外面罩了一个铁铸的外壳,多少次夜不能寐时她也会念着母亲偷偷流眼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