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書生傲骨不知做給誰看。
嘉和公主幼時莽撞,得罪於她,但到底也被她弄斷一條腿。她不想著討好彌補,明皇請她做她老師,她竟然還敢拒絕,且連拒三次。
「……」
季郁愣神間,真心話下意識地問出來「卿當年不願滿腹經綸埋沒深宮,可曾後悔麼?」
「不曾後悔。」
謝懷柔雙睫半垂,神情甚恭敬,連帶著語氣也是實打實的真誠。
「陛下今日是何等龍章鳳姿,子晏不慚,做得最妥當的事便是沒有敢不自量力地為公主師。」
嗯?
竟然誇她了。
季郁精神一抖擻,眼神都亮了亮。
她不再一口一個「微臣」、「末臣」,還拉近關係般自稱字了,而且那叫個眉眼溫順。
謝內史這幅隱隱帶笑的模樣,一掃往日不冷不熱,倒真像是她秉燭夜談的愛卿。
季郁瞇著眼品了半天,墨自筆尖滴落,都沒回味出話裡有什麼綿裡藏針的字眼。
「……」
謝懷柔見她沉默,心中忐忑這番諂媚的話是否太過熱切,反引她厭,正待補救些什麼。
耳旁聽見少女又啞又嬌地笑了聲,「是了,姊姊若想,總是能輕而易舉哄我開心的。」
謝懷柔心尖微顫,罕見默然。
明知此刻該說惶恐的。
這幾年裡對她能避則避……並非討厭她。
窗支著,月色緩緩地流淌進來,地上鋪著一道光與影。
季郁放下筆,才發覺臨摹了半個時辰的成果,被自筆尖滴落的墨汁染得不像樣了。
她輕輕揭起宣紙,想讓墨離旁邊的織錦遠一些,別再弄污了。
兩人說話,她特意讓宮女內侍候在外頭。
旁邊沒有服侍的人在。
季郁想把硯台挪個位,伸手去拿卻低估了歙硯的份量,手腕一軟,硯台便翻到身上直直地砸於地面。
季郁「……」
她低頭望著身上星星點點的烏墨,一時都忘記要說什麼。
謝懷柔口中輕輕告罪,一方錦帕替她擦掉小腹處快滲透進去的墨,邊揚聲喚人進來替她更衣。
待要擦她手上的墨水,抬眸時,看見她眸子正烏溜溜地望著她。
謝懷柔動作微頓,旋即若無其事地繼續。
低頭抿著唇角的笑。
就算如今,她也只不過十四歲,穿上織錦龍袍坐於王座的半大孩子。一方硯台都拿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