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运桌椅进来摆放,她们则聚在凉亭里,等着晴柔泡百合熟水。正热闹说笑,忽然听见雀蓝通禀,说:“县主来了。”
大家都站起身看过去,见一个穿着丁香色襦裙的秀丽女孩领着两个同伴从门上进来,人还未到,俏声先至,轻快地说:“我们来得真巧,这里好热闹。”
肃柔上前待客,引她们进亭内,素节比了比身旁眉眼工细的女孩子说:“这位是成国公家四娘子,闺名叫从宜。”又比比另一位圆脸的姑娘,“这位是光禄大夫家的七娘,闺名叫穗岁,得知我今日要来瞧阿姐开办的女学,她们都吵着要来凑。”
肃柔自然是欢迎的,忙又逐一介绍了自家的姐妹,大家客客气气见了礼,穗岁说:“我早就听说县主请了张娘子做女师,一直不得机会拜会娘子。如今好了,张娘子在这里办了学,我们就可过来求教了,跟着一同进益进益。”
从宜颔,“早前我们也向宫内出来的嬷嬷学过四雅,嬷嬷们端着架子,我们有哪里不会的,也不敢开口问。近来常听素节说张娘子温厚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往后要请娘子多多指点,我阿娘总说我学不好,我偏要学透了,回去让她看看。”
肃柔谦虚道:“咱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我也有不足之处,往后一起切磋就是了。”边说边示意女使,另添几个茶盏来。
大家乘着山间香风饮茶,女孩子们在一起说笑,很快便热络交际起来,交朋友也不过是两盏茶的工夫。
那厢正屋里都布置妥当了,婆子请肃柔过去查看,见素节也跟了过来,便笑着问:“怎么不与她们在一处喝茶?”
素节左右看了一圈,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阿姐,昨日那个办法很有效,再也没人说闲话了。我们府里长史在县衙等着大尹裁断,外头一桩桩案子汇集起来指向叶逢时,大尹震怒,先赏了他与他嫂子一人二十板子,押入大牢等候落。他家里还有个兄长在天武军任职,我阿娘同嗣王说了,嗣王夺了他通判的职,把人贬到幽州看库房去了。”
肃柔听完,不免有些感慨,人的贪欲真是万祸之源,若是感情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痛快撒手多好,何必闹出这种逼婚的桥段来。且又那么不自量力,鸡蛋硬与石头碰,这下兄弟两个的功名都没了,可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来回头看这件事,是否悔不当初呢?
素节是个良善人,蹙眉叹息:“你说,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肃柔从不优柔寡断,当即道:“若是做得不绝,现在你的名声已经尽毁了,公爷在朝中再无脸面,殿下在皇亲中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有你,落得人人背后耻笑,以后不会有体面的人家来向你求亲……你是上京一等的贵女啊,只是一时看错了人,不应该落得这样下场。”
对那些泼皮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素节起先隐约觉得有愧,昨晚上一夜没有睡好,今日再仔细想想,这妇人之仁,分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心里的结解开了,素节抿唇笑了笑,“阿姐说得对,我不会再为这件事烦心了。今早鄂王家派长史过府拟订了纳吉的日子,想是听说了昨日的事吧,反倒愈加急了。”
肃柔说这样很好啊,“人家是为表明诚意,也算患难见真情。”
正说着,从宜和穗岁站在廊下招呼素节,“今日不早了,先回去吧,等张娘子正式开学了,咱们再来拜师。”
肃柔笑着说好,和姊妹们一同把她们送出去,见马车渐渐走远,大家才返回院子里。
绵绵看看天色,“我预先打人在杨楼定了座,这就过去吧!”
该布置的地方都布置得差不多了,窗前的鱼缸养了鱼,连铜钱草也种好了,四下看看一应妥帖,便锁了门,大家往州北瓦子去。
因为州北瓦子建在艮岳边上的缘故,其繁华程度竟然赛过了中瓦子。黄昏时分,夜幕还没有支起来,满街早已张灯结彩,香尘铺路。各酒楼门前,站着十来个锦衣的官妓招揽客人,扛着犀皮动使和磨喝乐1的小贩从路中央佯佯走过,在一片莺声燕语的吆喝中,留下“呱呱哒——呱呱哒”的一串童动静。
现今的上京,民风是极开放的,宵禁已经完全取消了,游客可以彻夜流连闹市,男女不拘。进酒楼饮上一杯酿也不是男人的专属,只要结伴,女客就算喝到鸡鸣,也不会有人来驱赶。
门前招客的下番2见有女客登门,便不再扬袖甩帕,都恭恭敬敬退到一旁。里面的过卖垂手出来相迎,把人迎进厅房内,先来问:“贵客们是屈尊散座,还是入酒子?”
婆子上前报了订下的号,过卖立刻满脸堆笑,一迭声道是,“请贵客们随小的来。”
天色渐暗,酒店宽敞的堂内四处燃了灯,客人多起来,人在烛影摇红中穿行,很有一种世俗的快乐。
杨楼的台阶做得很精美,每一阶都雕着瑞鹤和祥云,拾阶而上,羽化登仙一般。大家笑着上了二楼,正随着过卖往酒子里去,忽然听见有人叫了声“张二娘子”。肃柔下意识回头望,见王太夫人就在廊庑的另一端,含着笑,冲她招了招手。
肃柔忙过去见礼,“今日真是巧,竟遇上老太君了。”
王太夫人笑道:“家下就在小货行街,离这里很近,恰逢一个亲戚入上京来,便在杨楼定了酒子为他接风洗尘。”说着看向那些纳福的姑娘们,颔打了招呼,一面笑着问肃柔,“你们姐妹怎么都来了?你祖母呢?也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