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柳笙陪着梁子鸣去柔仪观拜神,为了配合女神的赐福,能够如愿生女,柳笙这几晚都宿在正君梁子鸣的房中。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让她的侧夫颜可心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应。
本来如果柳笙不那么忙,事情可能也就没那么糟糕,假如公务张驰有度,柳笙可以夜间宿正院,白天过来陪着颜可心用个午膳晚膳或者小坐一会儿随意聊个天什么的,颜可心经常能够看到她同她说说话,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偏偏柳笙最近太忙了,左相江澄去北境修河道,朝廷的日常事务全都扛在她柳笙一个人肩上。之前她和江澄分管六部,眼下江澄出外自然不能再继续分管,全合并到她这里。除了京城六部七寺的公务,还有地方州县的公事。
凰朝以及之前被灭的玄武白虎玉龙三国,实行的都是州县制,每一国原本都有二十来个州,每一州都有若干个县,眼下这些州县全归凰朝了,为防止尾大不掉,凰朝也没有在这些州县之上另设管辖衙门,所有的州仍旧直接由朝廷统一管控。
八十多个州,方圆万里的国土,九千多万百姓,有多少大事小事要她这个做宰相的处理。更何况凰朝也是刚刚统一天下,四境之内还有很多不安分的前敌余孽煽动百姓各种闹事作乱,不管是安抚还是弹压,都需要她这个做宰相的劳心劳神。
这么多事,偏偏明帝陛下近来借口宫中慧卿服药需要她这个做妻主的不间断照看,下午不怎么肯去睿思殿处理政事了,不少在下午送到原本该直达御前的公文奏报都被小吏们按照明帝的旨意转移到了政事堂。
这下子柳笙能够在晚上戌正之前回府就已经很不错了,直接忙到亥正也是有的,更兼天气热,回来总要洗沐一下,等洗沐完了,时辰就更晚了,哪里还能抽出功夫来到颜可心房里安慰这位小娇夫。
当然这也是因为柳笙对于颜可心是比较放心的,颜可心入府以来,一直都表现得贤淑乖巧善解人意,柳笙根本不认为颜可心会对这缺失的三五夜宠爱有什么意见。
与那些看轻侧室男儿的女子不同,柳笙是把颜可心和正君梁子鸣放在同样的位置,同样对待的。没有因为颜可心是侧室,就对颜可心怀有异样的眼光。在柳笙看来,家里就两个夫郎,谁有需要,她就在一段时间内多照顾谁多陪伴谁,这是理所应当并且不需要特意解释或者补偿的事。
因而别说特意过来用个膳陪伴一下了,柳笙甚至没有像那些有多个夫郞的女子常做的那般,打个侍儿送些珠宝饰或者鲜有的小玩意来宽慰暂时受到了冷落的颜可心。
颜可心一连几日都见不到柳笙,就比较无了。本来嘛,女儿柳瑾瑜在梁子鸣房里养着,管家之权也在梁子鸣手上,颜可心既不用养女儿又不用管家,闲下来,确实是无事可做。若在以往,他会自己练习舞蹈,可是眼下心中烦乱,更兼不知道柳笙哪天才会过来,他也就没了练舞的愿望。
千金之舞,没有欣赏的人,还练它做什么呢?
他又不像那些在京城有母家的男儿,在妻家待烦了可以去母家同父亲叔伯姐夫兄弟说说笑笑,一天的怨气也就散了。他是没有母家的,他原是东境人,小时候母亲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把他卖到了东境一家歌舞坊,他便与家人失散了。后来他流落到凰朝,进了太乐坊妙舞司做了一个靠舞蹈谋生的男儿,自己尚且前途莫测,自然无法联系家人。
在太乐坊跳了两年舞蹈之后,适逢四国之战即将开启,他被江澄安排去白虎卧底,成功归来脱离乐籍,之后他因爱慕柳笙,自请效力军前,终得柳笙青眼,成为柳笙的侧夫。成婚的荣耀时刻,他仍旧无法联系到家人。……
在太乐坊跳了两年舞蹈之后,适逢四国之战即将开启,他被江澄安排去白虎卧底,成功归来脱离乐籍,之后他因爱慕柳笙,自请效力军前,终得柳笙青眼,成为柳笙的侧夫。成婚的荣耀时刻,他仍旧无法联系到家人。
等到凰朝终于一统了四国,柳笙派人在东境帮他打探,终于打听到他家人的下落。原来他母亲已死,只剩下父亲靠给人家浆洗衣物艰难度日,他知道后,本想将父亲接到京城来住。岂料父亲贫贱多年,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没等启程,便已病重,他没办法只好亲自前往探视父亲,父亲见到他很是欢喜,在他的照料下,多活了半个月,最终安然地死在他怀中。他彻底成了无母无父的孤儿。
一个孤儿,遇到难处可能有人帮,但这些心里头的烦恼,却是无人可诉。
论理,男儿家长大成人,便是没有亲人,能有几个闺好友,时常相聚,遇事也能宽解一二。颜可心确实也有些朋友,甚至不止一拨朋友,但都不适合时常来往。
他之前在太乐坊供职的时候,有两个一起供职的小兄弟,当时彼此十分要好。可是他卧底归来就成功脱籍,那两个小兄弟脱籍的时间却比他晚了许多,当他已经是相府侧君的时候,两个小兄弟仍旧在太乐府唱歌跳舞,虽然他仍旧想要维持友谊,两个小兄弟却不这么想了,彼此身份悬殊,两个小兄弟当面奉承他,背后冒酸水。
他知道了,自然也就有些生气,与他们往来的就少了。往来的少,越坐实了小兄弟的那些酸水。有说他一朝得意看不起人的,有说他麻雀变孔雀转眼就忘本的。虽然眼下两个小兄弟都已经脱籍嫁人,对他的态度正常了许多,但他想起小兄弟们当初的酸言酸语,终究不能做到心平气和。
这样的烦心事,他自然不会跑去找两个小兄弟牢骚。
除了这两个小兄弟,他还有几个出身高贵品格高绝的朋友。他当初卧底白虎并非孤身前往,与他同行的有当时在骑射苑供职的男儿顾璟、高敬、苏泓、周璞、杜梨绛等人,他与他们一起经历生死险阻,归来后也就成了好朋友,其中与他关系最好的是苏泓。
但他与他们几个又有所不同。这几个人要么是大家公子,要么是地方富豪的娇生子。像顾璟是吴州顾家的旁支公子,自幼读书习文,遍读经籍坟典,年纪轻轻便考了个探花,成为人见人夸的男子官员。高敬是京城名门高家的嫡出公子,母亲高芷当年曾任鸿胪寺卿,权重一时。苏泓则是明帝舅父大长皇子的庶子,母亲苏暮白当年是京城几大风雅官员之一。
周璞和杜梨绛母家都在地方上积聚多年财富,虽说家世不如顾高几家,所谓穷文富武,家里头比小康之家还要宽裕不少。
他与他们出身不同,原本是他们看不上眼的色艺男儿,虽然有同生共死的情分,他后来又从军效力,但出身的差异却很难因情分和功劳全然抹消。尤其是眼下天下一统,战场上的袍泽之情渐渐被淡忘,彼此之间谈到什么事情的时候,更多的是因为利益和立场的不同,而观点迥异。
比如苏泓嫁给了淑王世女萧忆月做了正君,这位王府少正君只生了一个儿子,有不少人惦记着往他妻主萧忆月身边塞人,淑王妻夫更是从未消停过,这让苏泓很是气愤。谈及这些或主动或被动地缠上来的男儿,苏泓每次都是咬牙切齿,有时候更会口不择言地骂这些男儿不要脸是贱男。
在苏泓固然是自身处境不佳,风霜雪剑常相逼,很难不反应过激。
但这些话听在颜可心耳朵中,便有些刺耳。
他当年心悦柳笙,主动随军给柳笙做伺候洒扫的侍儿,虽然这事在京城豪门中被传为一段佳话,但细想自己行事,似乎与那些个缠上来的男儿没什么不同。……
他当年心悦柳笙,主动随军给柳笙做伺候洒扫的侍儿,虽然这事在京城豪门中被传为一段佳话,但细想自己行事,似乎与那些个缠上来的男儿没什么不同。
被刺了这么两回之后,他便不肯再主动邀约苏泓小聚了。
他不约苏泓,苏泓自然也不约他。
当然他和苏泓之间,除了身份的不同之外,还有爱好上的差异。
苏泓虽说原本是个娇滴滴的小公子,可自打在骑射苑受训,在战场上立功,就彻底成了一名武将,苏泓心烦的时候,喜欢出城打猎,在野外纵情驰骋,归来后拼酒喝到醉。
这些都不是爱好跳舞身体娇娇软软的他所喜欢的。
所以后来与苏泓关系好的,便是从白虎投奔过来的男子将军韩凝。他们俩一同打猎,一同打马如飞,并且各自对家里家外的男儿严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