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姬在破缸里看到了所有。
她的兄弟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了那人手中,父亲宁死不屈,咬牙不会告诉他任何紧要消息。
“你早晚会被抓到,早晚难逃一
死!我狸猫一族但凡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屈服!”
那人当时已经走到了破缸旁边。
九姬在破缸的洞空中,清晰地看到了那人戴着面具的脸。
那阴鸷的神色,屠戮的眼神,还有让九姬再熟悉不过的半边面具。
那是琥尊。
她再不会认错!
九姬忽然就想起了,琥尊与浒宗出手要杀她的那日,曾说过的几句话: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骨气的狸妖之一。你们狸族虽然衰落,却总还有几个有骨气的人。上一次我见到你这样的人还是十多年前,一个狸妖带着孩子在我面前,都不曾下跪,颇有些刚硬的筋骨在身。”
带着孩子的狸妖,颇有些刚硬的筋骨。。。。。。
他那时说的,就是她的父亲!
记忆之外,九姬的眼泪滚烫地涌进了眠水里,她在心底痛呼嘶鸣。
而记忆里面,彼时没化形的小小狸花猫,双眼猩红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做好了与父亲和兄弟姐妹们一起赴死的准备。
可就在琥尊击碎破缸的瞬间,七哥竟然扯住她从破缸的地缝里,遁走了!
那地缝就连着附近的妖镇,七哥使出了浑身解数破开结界,带着她逃出了生天。
可也因为强力破开结界,七哥受了重伤,而那人竟还颇有势力,一直在暗中寻找柒宴和九姬的下落。
那天之后,九姬一夜之间化出了人形。
兄妹两人就这样流浪在凡间许久,住过山野,也潜过宅院,为了躲避追捕曾穷尽力气横过大河,也曾饥肠辘辘游荡人间。
九姬初初化形很是不稳,多半还是以猫儿原身的样貌行走。
而七哥的伤重了轻,轻了又重,反反复复不得痊愈,却越发严重了。
一日他昏迷在一户人家的草垛里,九姬只觉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就是偷,也要去附近的妖坊里把灵药给偷来。
可惜她找不到进入那间妖坊的办法,碰巧外面又下了大雨。
大雨瓢泼,连门檐下都暴雨如注,偌大的世间在暴雨里让她无有立足之地
小小的狸花猫,就这样被暴雨阻隔在一户贫寒人家的门口。
雨水啪嗒啪嗒地砸在她的小脑袋上,把耳朵边的毛都弄湿了去。
猫儿蹲着那门前,扬起脑袋向半空看去,不知这暴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可她仰头看天,却突然看到有人伸出一双小手,努力替她遮掩了头顶的雨。
她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男孩,男孩年岁很小,瘦瘦弱弱的,衣衫虽破,却被他认认真真地穿在身上。
一些习惯好似一旦形成就再没有改变过,往后许多年,他还总是将衣裳和物品都用的仔细,收得规整,从不凌散乱放。
关于他的幼年,水月幻影里只匆匆掠过,而此时此刻,九姬在自己的记忆里,意外清晰地看到了他那时候的样子。
男孩就蹲在她身边,脸上挂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痕,分明自己的头发都被打湿成绺,破烂衣裳也湿了个透,身后他住的低矮土院里,喝醉了酒的水匪,还在发着酒疯到处踢打,口中胡乱骂着不入耳的话。
他有些害怕,弱小的身躯在颤抖。
可他还努力地伸着小手,替猫儿挡住砸落下来的暴雨。
“小狸奴别怕,雨一会儿就停了。”
她的雨会停,那么打在他身上的雨呢?
那时的九姬再不会想过后来的种种,她只是转头看过去,他也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看过来。
目光交错的瞬间,万事万物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男孩和猫就这么静静对望在茅檐下。
茅檐外面,暴雨哗哗啦啦地砸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