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两人都隐约感觉到不适合,但谁都没有先开口。
对于穆清清来说,跟纪宁琛的对话等同于挖掘原著里没提及到的隐藏剧情,这是能积攒吃瓜值早日飞升的机会。
对于纪宁琛来说,或许是压制了太久突然得到了一个宣泄口,尝到了一点甜头便如饮鸩止渴。
“但正如纪少主所说,你和破岳山庄不可分割。”没人能轻易舍弃自己的出身,除非像她这般无根无凭的之人。纪宁琛一直是作为少庄主被培养,他的荣耀早已被等同于破岳山庄的荣耀,不能够只享受权利而抛却义务。
这个回答让纪宁琛璀璨的双眸黯淡了下来,搭在剑上的手不觉收紧。
“为什么一定要分割呢?憧憬还有一定的成分是羡慕,纪少主的出身和经历已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了。”少女的声音如泉水汀咚,直入人心。
“说来残酷,正因为无法像你一样出身高贵,享受到同等的修炼资源;无法像你一般资质优越,刻苦修行,二十出头晋入元婴;无法像你一般君子端方,不为外物所移……才会对你如此憧憬。”
“是因为截至目前为止,你拥有的人生与他们截然不同且求而不得,才会被人羡慕嫉妒恨。”
“噗呲。”纪宁琛侧过头,用手背掩住弯起的唇角,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笑意,“萧姑娘是换了个话术在夸我。”
这样真会让他有种错觉,认为自己当真是很值得的人。
即便破岳山庄的一切已比流淌的血脉更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里,他的人生仍然还是冠以他名姓的人生。
至此,穆清清都只以为这仅是少年气盛的一种追寻自我的方式。但纪宁琛道谢后站起的下一句话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可以,请萧姑娘一定要远离破岳山庄。此次作别后,不要再与山庄里的人和事,包括我,沾上半点关系。”
这等同于直白说天下第一仙庄是什么龙潭虎穴、藏污纳垢之地。
“为什么?”穆清清努力地回想原著,并没现有这种描述。
几近破晓,幕色正是最晦暗之时,少年手握龙渊剑,浅棕色的眸色在天光中温柔灿亮:“我希望萧姑娘永远不会知道,那样我还能在萧姑娘眼里是个很好的人。”
穆清清知道不能再追问了,当纪宁琛露出这种笑时就意味着任你胡搅蛮缠,他皆不会改变主意——在往日同行路上,她见过太多次了。
这人看着温顺平和,谦逊有礼,实则主意定下后比谁都要固执己见。
“等等!我还有个疑问,”穆清清追了一步又赶紧停下,所幸纪宁琛也顿住了脚步,“纪少主为何一直称呼我为‘萧姑娘’?”
对于裴妙菡,他称呼为裴少庄主很正常;对于苏鸢,他称作苏剑君也是有礼;对于未婚妻,他称作穆道友,不过不失,则显得客气;但惟独是她……“姑娘”二字意犹未尽。
“因为,”纪宁琛回身,逆着光,眸色温柔,“我知道萧姑娘不是无念山庄的人。”
换言之,他知道她的身份是假的。
晴天霹雳啊,万万没想到是自己被人探了底。穆清清摸到腕间的向善绫,声音强作镇定:“为何?”
“无念山庄不会有萧姑娘这样的人。”纪宁琛给的却是这种似是而非的答复。
“纪少主这是何解?”穆清清追问道,“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纪宁琛垂目笑了笑。他无法忘记斩破屋顶落下时,初次见到穆清清的画面。
尸骸遍地那般惨烈的场景里,少女浑身沐血伏倒,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色鲜艳的狐狸。听到声音后,她抬头看来,面纱外的一双凤眼流露出的却是岁月静好的美好,剔透得不染纤尘。
她只是没有任何遐思,很单纯地在看他这个人。望进她眼里,没有绝望和痛苦,唯有宁静和生机。
无念山庄会有这样的人吗?紧接着他看到裴妙菡,心道:果然没有啊。
“因为我观萧姑娘和裴少庄主的相处,更似朋友。”纪宁琛话到嘴边时换了个说法。
穆清清不忿道:“为何不能是朋友?”
“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以己度人。”纪宁琛意识到自己冒犯了,手足无措地解释,“我只是很羡慕裴少庄主,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他都说了这般示弱的话,穆清清本也只是佯装愤怒,便顺势揭过了,问起自己好奇的点:“纪少主很熟悉无念山庄?”
“我在仙盟大会上见过裴庄主几面。”纪宁琛眉头微蹙,在斟酌用词,“裴庄主爽朗大气,但亦是再威严不过的人……”
无念山庄的家事盖因当年萧渝心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名头,知道的人不少。裴正业入赘后,不过两年熬死了老庄主和大小姐,继任庄主之位,大权独揽,而留下的小小姐裴妙菡以病为由直至玄离派寿宴都从未出现在人前。
纪宁琛不方便谈论他人是非,支吾了半天,恛惶无措。
穆清清隐约能猜到他是暗示裴正业并非表面上的正人君子,无念山庄或许比破岳山庄更加等级森严,弟子等同于下人,是不可能与裴妙菡交好。
纪宁琛的话就像在说——像他们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不由地,穆清清想起与裴妙菡相识的第一夜里,对方梦魇惊醒后流露出苍茫绝望的眼神,让她尤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