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依旧破败,利维塔来这里的次数却逐渐频繁起来。
高台上,黑白衣的幽灵怀里抱着一捧艳丽带露的玫瑰,听到门口的响动,他微微偏过头向这边看来,红宝石的坠子在他雪白的颈间晃过,现是他,幽灵苍白精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神情。
“下午好。”小伯爵走过来,他站在高台下,仰头去看他的小神明,“这些玫瑰很衬您。”
完全算得上是逾越,小神明琥珀一样的漂亮眼睛眯起,“玫瑰确实不错,比某个总打搅我安眠的人类好的多。”
被嫌弃了也不在意,利维塔反而得寸进尺地开始提要求,“月夜的时候我带您出去走走好不好?那天庄园里会有宴会,应该很热闹。”
姜栩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心动了。
黑幽灵从高台上飘了下来,他将玫瑰丢到金小伯爵的怀里,“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去一趟吧。”
“好。”
金小伯爵手忙脚乱地接住玫瑰,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少年。
尽管除了治伤和那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外貌,幽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利维塔总也忘不了那个雨夜,他记住的是姜栩提着灯向自己走来的模样,是他低下头为自己疗伤时眉宇间的不忍。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利维塔捡到了一枝玫瑰。
谁说这个少年不是神明?
于利维塔而言,姜栩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小神明。
庄园里的佣人们也渐渐察觉到了这件怪事,作为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小伯爵似乎总也找不到人,不过他们只当是利维塔惧怕那位夫人和先生,不知道又躲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们不在乎,也并不关心这件事。
自从那件事之后,庄园的女主人就开始不怎么喜欢明亮的光线,走廊过道里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好,馥郁的香薰与花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如同这座庄园,颓靡到极致,再华丽的外衣也掩盖不了腐烂的内里。
“该死的,你去哪了?!”
利维塔刚推开门,迎面砸来的骨瓷的杯子在他脚边碎裂开,溅起的碎片划伤了他的小腿,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眉,怎么又弄伤了,小神明说了不许他再受伤。
哪怕是白天,房间的光线依旧很暗,就像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某种生物,庄园的女主人恶狠狠地盯住门口的小伯爵。
不像是母子,倒更像是仇人。
“该死的,该死的,小畜生你还敢回来!”女人从暗处走出来,昏暗的光线下,美艳的贵族夫人披散着头,垂落的金遮住了她另外半张脸狰狞的伤痕,所有的端庄优雅早就被疯狂代替。
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识人不清而带来的恶果,她将所有痛苦与仇恨倾注于那个男人的孩子身上,疯狂地折磨那个人唯一的后代,可她到底忘记了,这个孩子身上也流着她一半的骨血。
利维塔早已对自己的母亲不抱期待,在那道鞭子抽过来的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希尔达庄园的女主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要弄伤我。”利维塔轻声说,可得到的却是翠丽丝毫不留情甩出的鞭子。
仿佛已经能够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女人的神情癫狂起来,可她没有料到,往日里一声不吭的少年却突然灵巧地避开了那一击。
她瞪大眼睛,怒火猛地烧了起来。
“你怎么敢,怎么敢躲,你这个贱崽子,和你父亲一样,烂货!”女人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十余年里那说烂了的词句,利维塔已经不想去听,他劈手夺过翠丽丝的鞭子,任由她摔倒在地。
翠丽丝不敢置信地去看站在那里的少年,已经渐渐抽条的小伯爵身上有太多那个人的影子,可是今天,她却窥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金小伯爵垂下他蓝色的眼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又受伤了,他该不高兴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蔚蓝的眼睛里藏进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他拎着鞭子靠近地上的女人,“这么就这么不知足呢?我容忍了你那么多年,允许你的情人踩到我的头上,可是,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翠丽丝被吓到了,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她就是这样的人,老伯爵在世的时候花心滥情,她不敢和他叫板,只敢私下里折磨处理那些情妇。
虚伪,自私与贪欲早就吞没了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女人忍不住挡住自己的脸,然而,那个步步逼近的人却丢下了手里的鞭子一语不地离开了房间。
摔倒在地的贵妇人爬起来,又开始了她的大声咒骂,她甚至已经想好要怎么收拾那个不听话的贱人了,居然敢,吓她!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彻底错了。
刺耳的尖叫撕开庄园的死寂,女仆们慌张地推开女主人的房间,却在看清房间里的情形后瘫倒在地。
翠丽丝疯疯癫癫地扯着自己的长,红色的裙摆上是满是深色的水渍一样的湿痕,那是血。
而她的脚边,一只黑色的盒子掉落在地,刺目的红色印记在白羊绒的地毯上蜿蜒,直至墙角的那只沙后。
女仆大着胆子靠近,她慢慢俯下身,昏暗的光线下,女仆压低的视线与一颗闪着一点亮光的球形物体对上。
定睛看去,一摊深色的血渍中躺着一颗男人的头颅,女仆看见的亮光正是从男人额头出刺出的刀锋。
夜色降临,黑暗吞没了这座庄园里所有的罪恶与腐朽。
金蓝眼的小伯爵脚步轻快地穿过那片玫瑰,他换了衣服,掩盖住腿上的伤痕,小心地洗去指尖的血腥气,看不到伤口,他的小神明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怎么才来啊?”
黑白衣的小神明坐在神殿的废墟上,也许他不知道,在看见那个人类的时候,他那双浅色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不清楚,利维塔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无边下沉的夜色里,金伯爵慢慢走进他的小神明,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很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