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三正和福伯吵呢。
两日未见,吴十三看着精神奕奕,穿着合身的浅蓝长袍,靴子和下摆粘了好些泥土,春雨仿佛也格外眷顾他,将他的眉眼洗润,肌肤细腻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偏这块玉又经能工巧匠雕琢过,五官精致,棱角分明,最后再画龙点睛,眸子里透着股野性,与禁欲的道观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空地上躺着棵大桃树,枝条上已经长出了花苞,看着似乎是被人连根挖出来的。
吴十三手里拿着把铁锹,正在卖力地挖坑,璃心和良玉两个丫头笑吟吟地帮他运土。
而福伯呢?苦着脸,又是跺脚,又是叹息,手连连戳向吴十三:“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蛮干呢,居然偷到广慈寺去了。””
璃心吐了下舌头:“爹爹你好啰嗦,不就是一棵树嘛。”
福伯扬起手假装要打,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气道:“哪里仅是树,这棵桃树是惠清大师出家那年栽的,比你们几个小崽子的年纪都大呢,哎呦,你怎么敢给人家连根拔起呢,赶紧还回去!”
吴十三撇撇嘴:“我那和尚爹都没说什么,伯伯你念什么经。”
说话间,吴十三忽然察觉到观里有人看他,他猛一回头,现玉珠正倚着门,她气色比头两日好多了,淡施粉黛,髻上只戴了枝白玉簪,美的就像从画里走出似的。
吴十三忙扔下铁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玉珠面前,他见自己双手全是土,不好意思地背过去,仰头,对台阶上的她笑道:“你起来了呀,外头冷,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玉珠轻笑道:“不能总闷在屋子里,想起来透口气。”
忽然,她注意到吴十三脖子里戴着根红绳,上头串着只岫玉的珠子,她笑了笑,没点破,踮起脚尖望向地上的桃树,问:“真是从广慈寺弄来的?”
“我给我爹禅房塞了个条子,说要借他桃树一用,他没阻止,我就当他同意啦。”
吴十三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脸,不当心,泥土蹭到了下颌,他耸耸肩,环视了圈周围:“这儿光秃秃的,也忒难看了,你最近又不开心,我想着三四月正好是桃花开的时节,整个洛阳就广慈寺的桃花最好,我心里对你不起,好生愧疚,只能想个法子赎罪。”
玉珠莞尔:“先生有心了。”
蓦地,女人面上浮起抹哀伤,苦笑道;“当年大林寺桃花盛开,我和那个人遇到了,哪知都是错,我以前很喜欢桃花,现在,我不喜欢了。”
吴十三心咚咚直跳,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踏在石台阶上:“人有错,可是花没有错,夫人你要往前看,重为自己再绽放一树桃花,嗯,我是胡人,说话直接你别介意,我就是觉得,漂亮的人也应该活的漂亮。”
他的目光太热烈直白,玉珠忙低下头避开。
良久,玉珠望着他,温柔笑道:“好,听先生的。”
话音刚落,玉珠就瞧见前方小路上出现几抹人影,打头的那个再熟悉不过了,是陈砚松。
第4o章
细雨微风间,玉珠看着陈砚松越走越近。
陈砚松打着把油纸伞,穿着天青色的长袍,眼底虽有熬夜后的黑疲色,可整个人瞧着精神奕奕的,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们或担着炭、或抬着鲜果蔬和肉。
原本开心非常的吴十三看见了陈砚松,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一脚踏上台阶,凑近了低声问玉珠:“这位是陈二爷吧,我以前混江湖时候见过几面,昨儿我多嘴,私下问了几句璃心你们夫妻怎么回事,璃心气得跳脚,破口大骂,说陈二爷苛待羞辱你,他来做什么,要不要我帮你赶走他?”
“没事儿。”
玉珠摇了下头,低声道:“估计是来找我说几句话,如今我们还未正式和离,便是给外人做做样子,他也要时常来送点果蔬什么的。”
玉珠对之前被羞辱的事仍心有余悸,思量了片刻,对吴十三道:“你和福伯都不要走远,万一待会儿谈崩了,我若是尖声喊叫,你们赶紧来救我。”
吴十三赶忙应承:“你放心,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指头,我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说话间,陈砚松一行人就走到了观跟前。
陈砚松其实早都看见了,玉珠正在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说笑,怎么说呢,蛮让人觉得恶心的。
陈砚松装作不认识吴十三,连个正眼都没给,嘱咐随从们将炭火等物抬进观里,笑着上下打量了圈玉珠,连连点头:“好像瘦了些,不过精神头更好了。”
玉珠礼貌地笑了笑,问:“来是专门送吃食,还是有旁的事?”
陈砚松耳朵一热,心里蛮不舒服的,他明显能感觉到,玉珠对他有些冷淡和客气。
“说几句话。”
陈砚松双手背后,笑着走入兰因观。
可当男人进了玉珠的屋子后,满面春风顿时变成了寒凉春雨,那双桃花眼充满了敌意,男人冷着脸,在屋里四处转悠,手指摸了把梳妆台,点头说“清扫的还挺干净”。
随之,陈砚松又走到立柜前,打开后翻查了遍衣裳,自顾自地说“眼瞅着天暖了,皮货和厚的就穿不着了,过些日子差璃心回来拿薄衣裳。”
最后,陈砚松目光落在还未收拾的床上,他眉头越紧蹙,仿若无事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床边,两条胳膊自然地往后戳,被窝里还残存着点点热温,很干爽,枕头也只有一个人睡过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