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广慈寺。
吴十三彻夜难眠,好容易捱到雄鸡锑叫了一嗓子,刚有了睡意,猛地惊醒,心道自己受了重伤,浑身的血污,再加上数日来的躲避追杀,没工夫梳洗,应该……或许……有点脏吧,他可不能在小袁夫人跟前跌了极乐楼的面子。
想到此,吴十三寻了条手巾,摸黑出门,朝山下奔去。
山脚有条小河,难得没结冰,过去洗洗。
第9章
吴十三觉得自己有些蠢了,哪个正常人会在寒冬腊月洗冷水澡?
这不,胸口的伤裂开了,血都流到了小腹上,湿头结了层微冰,冻得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了,后面失血过多,竟晕晕乎乎一头扎进了河里。
得亏银环追踪了出来,将他从河里拖出来,给他上了药包扎,在太阳初升起前,将他背上了广慈寺。
“我看你就是有病!”
戚银环双臂环抱住,站在门口,恨恨啐了口。
她愤愤地朝屋里望去,这会儿,那没心没肺的吴十三病恹恹地坐在床上,脸苍白得很,不过说实话,这人拾掇干净了,真的蛮俊帅,唇角永远勾着抹又邪又痞的笑。
戚银环是女人,所以她太清楚一个男人忽然开始捯饬自己,注重自己的形象,必定事出有因,可她不愿相信,甚至阴阳怪气地故意问:“干嘛大清早地洗澡?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勤快!知道不,要不是我赶去的及时,你小子肯定淹死喂鱼了。”
吴十三疼得哼唧了声,挑眉一笑:“快过年了,洗洗晦气。”
戚银环攥紧自己的半月弯刀,下巴颏儿朝男人的头努了努,质问:“那眉毛呢?哪儿去了!”
吴十三不喜欢被人管得这么紧,摸了下缺短得扎手的眉,讪笑了声,“我就想试试你那刀快不快。”
戚银环气得眼神都能杀人了:“那你试出来了没?”
“嗯,还挺快。”
吴十三嬉皮笑脸地应了声。
他掀起被子下床,寻到昨日袁玉珠带来的食盒等物,拎着朝门走去,在路过戚银环的时候,特意踮着脚尖侧身挪过去,笑道:“想吃烧鸡了,师妹,你能不能去帮我买一只?”
“我不!”戚银环冷笑数声,直接将男人推搡出去,恨道:“你是不是想支开我?”
“你多心了。”吴十三冲女人挥挥手手,大步朝寺门口走去。
吴十三就这般拎着空食盒,身子斜倚在院门,放眼望去,广慈寺尽收眼底。
远处有几个小和尚在挑水,大鼎里插满了香,那棵老松树上落满了雪,有几个虔诚的香客,一进庙门就跪下参拜……
吴十三满眼地讥诮,世人就是贪欲太多,才把希望寄托在神佛上,他可不信这种泥塑的东西,他只信手里的剑。
只是……按前几日的时辰,袁玉珠这会儿应该来了,她怎么还未到?
吴十三暗道,兴许家里有事绊住了手脚吧,可是对她来说,找女儿难道不是最大的事么?
再等等吧。
半个时辰过去,吴十三原地踱步,一个时辰过去,吴十三手脚已经冻得僵。
吴十三失去了最初的耐性,嘴里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什么东西,比公主皇后的架子还大,把老子惹急了,老子连夜卷银子跑了,你这辈子就后悔去吧!”
越想越生气,吴十三索性将食盒摔了,只听哗咚刺啦一阵响,瓷碗瓷盆碎了一地,男人脸难看得要命,气恨道:“行了,敢这么怠慢老子,老子要不宰了你就不姓吴!”
哪料就在此时,吴十三忽然看见不远处出现抹窈窕的倩影,挺眼熟,他还当自己看错了,没多久,便从拱门那边走出个高挑的绝色美人,可不就是袁玉珠么。
好似往常那样,袁玉珠只带了家仆张福伯和璃心,但是,她不晓得有什么喜事,比之前所见更加明艳动人,如墨般的黑梳成了乌蛮髻,身上穿着大红白狐领的斗篷,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她的眼睛长得媚,可瞳仁却如融化后的雪水般澄澈清冷,只消一眼,就足以让人沦陷。
吴十三看着她,不自觉唇角上扬,可他觉得等了这许久,若是不个脾气,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呦,这不是袁夫人么。”
吴十三冷着脸,倨傲道:“在下实在不知你们大家族是什么规矩,昨儿缺银短两,今儿来迟走慢,这仿佛并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袁玉珠也不晓得吴十三这通脾气哪儿来的,她只是说下午来,又没说什么时候,凶什么。
玉珠并未放在心上,笑着遥遥给男人蹲身见了一礼,大大方方道:“原是今儿忙着施粥舍米,才刚见着主持,又问了他几句先生的伤势,故而来迟了,还请您恕罪呀。”
吴十三冷哼了声,接着剜心:“与其施粥给不相干的人,倒不如多想想自己女儿吃不吃得饱,最烦你们这种豪宗大户的虚伪做派了,觉着做点善事,就能积攒点好名声,哼,在穷人身上敲骨吸髓,你们最在行了。”
袁玉珠还未恼,身后随行的璃心却压不住火爆性子了,忙站出来嚷了几句:“我家夫人招您惹您了,先生何故说的那么难听!”
“好了好了。”玉珠使了个眼色,示意璃心不要说了,她其实早都瞧见地上空的食盒碗筷了,暗道莫不是这人饿急眼了,不愿吃寺里的素食,专等着她送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