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香扇,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哈哈哈……”
听见这话,沈晚冬痴了。
这男人念的原是《诗经》里的一诗,说的是情人间互赠信物,期盼长长久久的相好。
想到此,沈晚冬从腿上拿起那块翡翠,指尖轻轻触摸玉身上的“汉八刀”纹路,刀法简单,玉璧微凉,就像当初刚见到他这个人一样,惜字如金,冷硬强悍;再仔细触摸,润润的,就像那天清晨他带她吃的那碗酸辣肚丝汤,热辣的能把她眼泪花呛出来,可喝进肚子里,能扫净一身的冷气。
这块翡翠是他爹给他的,意义非凡,想来跟着他走过万水千山,见过金戈铁马,这般重要的东西,就这么送给她了。
沈晚冬低着头偷笑,将翡翠紧贴在胸口,可忽然,她手中的翡翠被人十分蛮横的夺走。沈晚冬下意识去抢,刚抬起手,却看见唐令阴沉微怒的脸,她呆住不敢动了。
“小叔,”沈晚冬咽了口唾沫,可怜兮兮地看着唐令,试图要回玉璧。
谁知唐令眼睛危险一眯,冷笑了声,忽然将手中的翡翠用力摔在车外。
“不要!”
沈晚冬倒吸了口冷气,连想都没想就要下车,是,她要下去找回她的玉。但肩膀忽然一痛,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令强拽了回来,那人力气太大,直接将她摔到车身上。
咚地一声巨响,她的头装在了木棱上,剧痛瞬间散开。她赶忙捂住头,手指插。进头里去摸伤,万幸没有流血,但却撞出条深痕。
“你,”沈晚冬怒极,瞪向唐令,却看见一双狠毒到能杀人的眼,将她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赶车,走!”唐令大声喝道。
在马车开始吱吱呀呀行驶的时候,唐令抬手,将黑色纱帘放下,很快,车内又恢复了昏暗和压抑。
唐令冷笑着,忽然一把抓住沈晚冬的腕子,将女人拉扯到面前。他微微眯眼,打量着这只如同陷入捕兽夹里的小白兔,看着她的惊恐还有眼中流露出来那丝难以察觉的怒气,低声喝道:
“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头上的剧痛和过度惊恐让沈晚冬的身子颤栗,她半张着嘴,不敢说一个字,泪珠顺势流进口中,又凉又咸。
“说!”唐令高声喝道。
“啊。”沈晚冬吓得轻叫了声,她扭开头,不看浑身都是杀气的唐令,挣扎着想要摆脱禁锢,却觉腕子更疼,那人抓的她更紧。够了,真的是够了,荣明海果然没有说错,一般人没法和唐令一起生活,他身上的那股压力,无形中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想要走。”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气,冷声道。
“你!?”
唐令又惊又怒,手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沈晚冬的侧脸,看她颤抖的唇,看她长睫毛上挂着的小泪珠子,她,她说要走?
良久,唐令终于松开了女人,他的脸色不再阴沉,又像往常那般温柔,柔声笑道:
“小婉,叔叔早都告诉过你,不能撒谎。你说这种假话,真的挺伤人的。”
“我没说假话。”沈晚冬揉着疼胀的腕子,用袖子蹭了下眼泪,淡漠说道:
“让车夫停下,我要”
“小婉!”
唐令直接厉声打断沈晚冬的话头,不愿听见那个走字。他笑的又柔又暖,凑到沈晚冬跟前,环住女人,手轻轻按住女人头上的伤,揉着,动作温柔且耐心,像哄孩子那般,柔声问:
“是不是撞疼了?叔叔不是有意的,给你道歉。”
“不要碰我,求你了。”
沈晚冬扭动身子,挣脱开唐令,退到车的角落里,蜷缩着,她双臂环抱住腿,将头埋进双腿间,无声哽咽,任由泪珠渗进裙子里,消失不见。
她想逃,不想与这阴晴不定、阴骘狠厉的权阉一起生活了。如果当初唐令没有出现,那么她那天晚上就会上了荣明海扎了彩帛的马车,现在说不定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闺房里,一边在灯下纳鞋底,一边与荣明海打情骂俏着开玩笑,何至于像现在,活得如同只地牢里的老鼠。
“小婉,”
唐令面上痛苦之色颇浓,他抬手,想要轻抚她的柔,想要按住她抖的肩头,终究没敢下手,他怕把她吓走。
“哎!”
唐令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车壁上,两鬓的斑白似乎更沧桑,他摇头苦笑了声,若他是个正常男人,那该有多好。
*
因绕了远路,到天擦黑时,马车才慢悠悠地行驶到了福满楼。
车一停,沈晚冬就率先下车。
四下看去,平日里热闹非凡的瓦子夜市这会儿全部歇业,街上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沿街站了好些带刀侍卫,暗处也有不少隐卫,时刻保护着他们的督主。
天上残留着最后一抹红,狼牙月跟前的几颗明星在闪耀,晚风微微吹来,有些凉,却能稍微舒解身上的疼痛。
沈晚冬听见唐令也下车了,她低头,等着,忍着,不论如何,今晚上就算豁出这张脸不要了,也得拿到钱。
没一会儿,唐令信步走了过来,到她跟前并未停步,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沈晚冬木然地跟在唐令身后,越往前走,属于福满楼的那股甜腻的胭脂香和酒菜肉糜之味就越浓。灯影交错间,沈晚冬抬头,忽然现在酒楼门口站了三个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