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住进唐府的头几日,她刻意等着唐令来看她时,给他看章谦溢欺负她的证据。她将胸口的牡丹纹身用指甲狠抓,一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还记得唐令刚笑着走进来,她“正好”下床,只穿了件抹胸,露出胸前的纹绣牡丹和自残的伤,眼里含泪,神情萧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唐令一愣,头连忙扭在一边,尴尬地咳了声,随后拧身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唐令又来了,在一起吃宵夜的时候,问她:你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她心里一喜,却默然掉泪,低着头说:是公子给我刺上去的,我们园子里当时有个姑娘叫阿蛮,身上也有朵牡丹。阿蛮姑娘受不了没日没夜地陪酒陪。睡,趁出堂子的机会跑了,谁知被梅姨抓回去,生生剥了皮。梅姨会带每个进园子的姑娘去参观阿蛮的人皮,后来我被公子抢出了园子,公子为了让我听话,于是叫人也往我身上纹了朵,我,我恨这东西!
唐令听这话的时候,面色阴沉,端着杯白茶轻抿,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说:谦溢虽说该死,可是他叔父的面子不得不顾,我不会杀他,关些日子就会放了他。
她的脸登时烧的绯红,头越低沉,原来唐令,早已看穿她了。
唐令轻放下茶盏,起身要走,垂眸看着她,淡淡说道:小婉,以后在家里把衣裳穿好,你长大了,让人看见不好。
她忙连连点头,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记得唐令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冷不丁说了句:小婉,你这孩子的心思太重了,叔父不喜欢这样的你。
她一直低着头,坐在椅子半天都没敢动,等丫头们上来收拾碗筷,轻轻戳了下她的肩膀,她才“醒”了过来,一动弹才现,背后竟生了层冷汗。她庆幸,当夜在拒绝荣明海的时候是那么的多情且无奈,如此留有一丝余地,也不至于最终退无可退。
还有一件事,至今想起仍有些毛骨悚然。十日前,曹侍郎被弹劾贪污受贿,有人将其窝藏罪臣之女的事也挖了出来,数罪齐,牵连出好些党人,据说曹侍郎在入狱的当夜写了份悔罪书,随后拿腰带在狱里的横梁上吊死了,狱吏在天亮后才“现”,可这并不影响处置曹氏及其一党,抄家下狱,流放囚禁,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想想也是唏嘘,昨日还是唐府的座上宾,转眼就落得个阶下囚的结局。曹侍郎与何辅因福满楼之事结仇,转而投靠唐令,希望借唐令之力对付何辅和荣明海,他万万没想到,从中会生出变故……
她问过唐令:曹侍郎当真有罪?为何要将曹氏一族连根拔起。
还记得唐令品着茶,云淡风轻地一笑,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如今朝廷哪方都容不下他,死一个区区侍郎,能换来朝堂暂时的平静,这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再说了,留着他终究是个威胁,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事和你没关系,别多想了。
她厌恶曹侍郎没错,恨不得替含姝杀了他也没错,可一想起这十几条人命间接因她而死,脊背就忍不住寒。不过好在晚上玉梁经常陪她一起睡,再多点几根蜡烛,倒也不是那么害怕。
因她开口求了唐令,玉梁母子得以进来唐府,并且还有了权,总理了她这小院里的大小事宜。
记得当时玉梁抱着她一起哭,说:我就知道姑娘是有后福的,有了督主这样的叔叔,谁还敢再欺负你?我这种人竟也沾到福了,哎呦,这究竟是怎么一种命。
是啊,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是难说的很。有时候一口运上不来,那就在深渊中痛苦的熬,没什么可说的。
玉梁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跟她咬耳朵:虽说督主大人是你的小叔,可姑娘也得表表孝心不是?咱是女人家,别的也拿不出什么,金银珍宝府中是最不缺的,我看就给督主做上一套寝衣,他就算看不上咱的手艺,但心里也高兴。
她想了想,笑着说:那就等晚上没人了,咱两个一起做,梁姐你给小叔做,我就给侯爷做。
玉梁的针黹活儿相当不错,没几天就做好了。她把握不清荣明海的尺寸,开了好几回头,废了好些缎子,终于大致剪出个布片,也慢慢做好了。
记得当时她将寝衣交到唐令手中,说:这是小婉专门给小叔做的,您看看,喜欢么?
唐令让下人接过寝衣,随后拉着她的手碗,一起坐到窗下的软塌上,他低着头,专心地剥青皮橘子,淡淡问道:小婉,衣裳真是你做的?
她的笑意当时就凝固住,低着头,半响没言语。
末了,唐令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手里,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说了句:小叔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做寝衣这件事,只有她和玉梁两人知道,为何小叔……
每当想起这些事,她就不禁毛骨悚然。
沈晚冬皱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如凝脂,身量窈窕,穿着打扮里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可是过去的风尘似乎还在。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以后的路怎么走,似乎也有了点眉目。
正在此时,外头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的恭敬问安声忽然传来,紧接着,一个大丫头将帘子挑起,唐令阔步从外头进来。
他今儿穿着燕居青色袍子,头戴玉冠,嘴角含着笑,瞧着心情相当不错。
“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