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众人此时方才吐出一口长气,可还远不到放松的时候,历城知府赶紧叫人轻点剩余的箭矢、石块和热油的存量,又叫人将事先准备好了的大盾抬上来,以防北戎人恼羞成怒,不再估计顾澜的死活,直接向城墙上射箭。
北戎骑兵这一退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上许多,直到第二日清晨,他们方才卷土重来。
而此时,他们一部分人放弃了马匹,抬上了连夜准备好的撞木,以骑兵和弓箭做掩护,再次攻向城门。
历城的守卫们拼尽全力,一边用大盾抵挡箭矢,一边继续向下砸石头倒热油,然而历城破旧的城门却挡不住那撞木的冲击,当北戎人的撞木抵在城门上的那一瞬间,结局已定。
轰隆。
城门被撞木撞倒,连带着城墙都跟着晃了一晃,洞开的城门再也无法阻挡北戎骑兵的脚步,让他们直接冲了进来。
历城的守卫们全都聚集在城墙之上奋力抵抗,历城知府护着顾澜退守一隅,焦急的道:“公主,臣让人护着您冲下去,在城里躲一躲,不出一日,援军必到。”
顾澜看着冲到城内后,从台阶一路杀上来的北戎人,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面对精悍的北戎人,历城这些守卫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而所谓护着她冲下去,又能有几成胜算?
就算侥幸成功了,她躲进城内,北戎人搜捡起来,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遭殃?
“不,我不进城,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顾澜回头眺望了一下,却不见有任何援兵的动静,她内心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
“知府大人,您带人冲下去吧,能保住多少人,就保住多少人,援兵一定会来的。”
顾澜抽出腰间的匕,目光绝望却坚定,“我在这里与他们对峙,尽量拖住他们,给你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北戎人要的是她,只要她还在城墙上,那这些守卫和城里的百姓,就还有逃离的机会。
她是大安的公主,曾受天下供养,如今也到了她该偿还的时候了。
历城知府豪爽的一声大笑,往日里那儒生之气尽散,亦是拔出了腰刀,大声喝到:“公主与我等同在,我历城守军,誓死不退!”
话音落下,他便带着守卫们冲了上去,与北戎人战在一处。
顾澜用力握紧手中的匕,咬牙看着眼前的拼杀,看着前几日还在说说笑笑的历城守卫们一个个倒下,她想哭,却又死死忍住,因为她不想让北戎人嘲笑,不想让战士们寒心。
实力的悬殊差距让历城守卫们不得不后退,北戎骑兵统领亦冲上了城墙,带领着北戎骑兵将剩余的历城守卫和顾澜一起困在了城墙一角。
历城知府浑身浴血,手臂带伤,却还是横刀立在顾澜的面前,死死的挡住北戎人。
“昭华长公主,你若此时肯乖乖听话,与我等回去,我便放过你身边的这些士兵们。”
北戎统领自然不怕这些残兵败将,他顾忌的是顾澜手中的匕,北戎王要的是一个活的大安公主,若是不小心弄死了,回去不好交代。
“少废话,要战便战,来啊!”
历城知府大喝一声,坚决不肯让开。
他也在拖时间,只要他们这些人能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援军就会到了,历城的百姓们就平安了。
顾澜心中亦是这么想的,她将手中的匕横在脖子上,声音颤抖却语气坚定的说道:“你们若是再上前一步,本宫就自绝于此,让你只能带本宫的尸体回去!”
北戎统领停下脚步,似乎是当真怕顾澜自尽,有些犹豫的继续劝道:“公主您是金枝玉叶,身份高贵,便是到了北戎,亦是王后之尊,何苦如此呢?今日你若是死了,那这些人也须得为你陪葬,你忍心吗?”
说话间,一个浑身是伤的侍卫被押了上来,而那人的出现,却是让顾澜彻底心凉。
那是跟着花蔓出去求助的侍卫中的一个,他被擒了,那花蔓呢?出去求助的队伍呢?
若是他们出了事,那历城,还会有援军吗?
顾澜的脑中嗡的一声,举着匕的手臂也晃了一下,北戎统领突然甩出一枚袖箭,正打在顾澜的手臂上,顾澜吃痛之下,匕滚落在地上。
北戎统领趁机向前,一把抓向顾澜,顾澜连忙躲闪,却还是叫他抓出了衣袖,刺啦一声,半片袖子被撕开,露出了顾澜莹白的小臂来。
北戎骑兵们出一阵呼喊,似乎兴奋极了,而顾澜的心却被耻辱彻底淹没。
步步逼近的北戎统领眼中带着戏谑和嘲弄,让顾澜意识到,若是自己当真落在他们手里,那她需要面对的,绝不只是要去北戎和亲,还有无尽的羞辱与糟蹋。
顾澜的背抵上了城墙,退无可退,北戎统领步步逼近,几乎一伸手就能抓到她了,可他却故意停下来,想要戏弄她,看她害怕看她失态。
顾澜又挪了几步,停在了城墙上用来投掷石块的开口处,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北戎统领此时方才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想要去抓顾澜,却是来不及了,顾澜踏上那开口处的矮墙,直接倒了下去。
顾澜没有因为害怕而闭上眼睛,她一直看着天上雪白的云朵,仿佛看到了她心中那人的脸庞。
表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