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成道:“若老伯实在想吃酒,前头那条街上有个潘记酒铺,你去哪里打些酒家去吃吧。”说着拿了一块银子递了过去,见他仍不说话,潘明成便把银子放在了地上,迈脚往前走了。
走出老远,同喜儿忍不住回头见那老头儿猫着腰捡了银子,不禁撇嘴道:“少爷赏了银子,他连个谢都不说,我还当他真清高呢,原来都是装的,不过刚从他身边过得时候,我瞄了一眼,正瞧见他的脸,烧的焦黑一片,都瞧不清眉眼鼻子嘴了,这要是夜里见着真跟活鬼一般,也不知怎么烧成这样的。”
同喜儿这么一说,潘明成不禁想起五年前别院那场大火,如今想想皎娘还真是福大命大,火起前就被人带走了,若不然落在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手里,哪有个好,且不说命,只怕连清白都保不住,就算侥幸保住了清白,那场大火过后,也活不成,他还记得当时抬出来几十具焦黑的尸,连人模样都没了。
想到此便对那烧伤的老人家更是同情,跟同喜儿道:“你去酒铺子里跟掌柜的说,若刚那老人家去了不许怠慢。”
同喜儿颇有些不解:“少爷您银子也给了,管他去不去酒铺呢。”见潘明成神色不善,只得道:“小的这就去。”一溜烟跑了。
待潘明成回了家,好大一会儿才见同喜儿回来,不禁道:“不过就是传个话怎这么半天。”
同喜儿喘着气道:“少爷您别瞧那老头子佝偻着腰,腿脚可利落的紧,得了您的吩咐,小的本想跟着他,看他去哪家酒铺,小的再去垫话,谁知就那会儿功夫,便找不见了,小的往附近潘记的几个酒铺都问了一遍,都说没见着人,少爷,您说那老头儿别是贵吧,要不然怎么活生生的就不见影了。”
潘明成呵斥一声:“胡说什么,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行了,寻不见便罢了,你去吧。”说着又唤了他回来道:“这一两日你兄弟也该回来了,你别在府里立规矩了,家去好生收拾收拾吧。”
一提起这事儿,同喜儿也心里就止不住高兴,同贵儿这小子也算衣锦还乡了,自这当哥哥的怎么也得摆桌酒给他洗尘,顺道看看能不能让兄弟在状元公跟前儿递个话,给自家少爷说说情,就凭自家少爷的才情,便不能飞蝗腾达,也不该在燕州府衙当一辈子主薄吧。
有了这个心思,便喜滋滋的家去了。
且不说这边同喜儿思量着摆酒给亲兄弟洗尘,却说皎娘跟梁惊鸿,自从皎娘说瞧着街上有个人像是在哪儿见过开始,梁惊鸿脸色便有些不对了,不再说些暧昧的话调笑,也不在逗弄皎娘,倒老实的坐在哪儿规矩起来。
弄得皎娘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拿不准他是怎么了,莫非是因自己不理会他觉得失了面子生气了,不能啊,他想来厚脸皮,在自己跟前儿何曾在乎过面子,莫说一会儿没搭理他,便是一个月不理他,他一样能凑过来说的滔滔不绝。
莫非是因手上的伤遮掩不住,怕一会儿回去在老太君跟前儿不好交代,愁怎么应付过去,才不说话了,是了,想来就是这个原因。
皎娘自以为猜中了梁惊鸿神色不对的原因,心里不免有些过不去,略斟酌了一下言辞道:“你也不必烦恼,老太君若问起来,照实里说便是。”
梁惊鸿哪是为了这个,他是因刚瞧见了潘明成,想起旧年的一些事,心里有些不爽,自皎娘住进别院之后,跟潘明成统共也没见过几回,便那仅有的几次也是远远隔着帐子,皎娘又不大理会自己有什么朋友,在梁惊鸿想来,皎娘应该不记得潘明成才对,可她刚却说像是在哪儿见过,说明自己想错了,她对潘明成是有印象的。
再想想潘明成貌似跟自己的老丈杆子有师徒之份,记得当年潘明成还称呼皎娘师妹来着,后来大约见自己不喜,方改了称呼。
这么说来,之前两人便是见过的,且印象不差,不然怎会隔了这么多年,只在街上扫一眼,便觉眼熟了,再有,今日自己跟皎娘去了潘家巷的事,大约整个燕州府都传开了,更遑论紧挨着潘家巷的潘府,想他堂堂潘府大少爷,府里多少琼浆美酒吃不得,非跑去街上的酒肆去做什么,莫不是为了皎娘吧。
越想心里越不爽,脸色自然也阴了下去,不想皎娘却会错了意,听到她的话,梁惊鸿愣了愣,才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想到她并未想起潘明成来,而是担心自己,一时间,满心疑虑尽数散去,笑了起来:“照实话说,你就不怕吗,要知道祖母可是最疼我了,小时候便磕破点儿皮儿,我身边的婆子小厮都要挨上一顿板子的,若知道这是给你家搭鸡窝伤的,指不定会迁怒你。”
听他说的煞有介事,皎娘也不免忐忑起来:“那,那该怎么办?你,你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指定瞒不过去的。”
梁惊鸿见她神色紧张,心里更是欢喜,若她果真一点儿不在乎自己,便也不会管老太君迁不迁怒了,只有把老太君当成了太婆婆,才会如此在意。
想到此,真好比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一般,只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那么畅快,心中一热,一伸手便把她拢在了自己怀里。
皎娘可没想到他会忽然伸手,一时不妨落进他怀里,待要挣开,却听梁惊鸿在她耳边道:“皎娘,你担心我是不是,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哪怕一点点,一丝丝,也终是有的对不对,这些年我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