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里面那处院子前,我推开门,迈了一只脚进去,想着也不知贺盛这个时辰在不在,便出声唤了一句,只说出了个&1dquo;贺―”字,话音便戛然而止。
枯藤寂寂黄昏影,深院谁人风盈袖。
院中立着的那人,因着刚从鬼门关上逛了一圈回来,脸色还有些苍白,身形也消瘦了不少。身上披的一件鸦青色斗篷曳地,密密匝匝的云纹绣在衣摆,金线细细勾勒着的鹤仿佛要凌云而起。
他本是半侧着身子,听得响动,微微转过头来望向我,倏尔一笑。那双桃花眸因着这一笑灵动起来,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犹带着病容的脸上便有了极明亮的一抹,星星点点,醉人得很。
&1dquo;阿彦!”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分湿意,我扑过去想抱住他,却浑然忘了此时一只脚还在门外,被高高的门槛生生一挡,踉跄了一步,却仍收不住去势,整个人径直飞扑在了他身上。
这若是寻常自然没什么,他一只胳膊都能将我拦下,只是现下他醒来也没多久,虚弱得像个纸片人,被我这一带,竟扑倒在地上。
我于慌乱之中撑了一把地,才没全然压在他身上――天晓得他身上有多少处伤,倘若不小心碰到了哪一处导致伤口开裂,我自个儿都想剁了自个儿的手。
他倒地之时闷哼了一声,我颇有几分担心,忙抬头看他,他亦正抬起眼来与我对视,眼神深邃通幽,像是要把我望进他的眼底里去。
我问道:&1dquo;你的伤。。。”未尽的尾音消失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如深夜缠绵悱恻的耳语,如清晨袅袅而起的朝雾。
我缓了一阵儿,挣扎起身,这人简直是在拿命当儿戏,外头天寒地冻的,他就这么躺在地上,不着凉染了伤口才怪。
&1dquo;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不必回头我也知是贺盛,只是这腔调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他大跨步走过来,将手中几包捆在一起的药抛到院中檐下的小石几上。
萧承彦这时候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甚至抬起手来抻了抻衣领。
两人分明一句话都未说,连眼神都未分给对方半个,一个立在檐下,一个立在院中,却莫名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拉着萧承彦往屋子里走,一面走一面谆谆教导道:&1dquo;你刚醒,不能受风的,不然容易落下病根来。”
说这话时正路过贺盛,他凉凉道:&1dquo;他已经醒了一天了,算不得刚醒,吹吹风也好叫他脑子清楚些。”
萧承彦适时地咳了几声,咳声牵动全身,嘶哑得很,听起来不像作假,我生怕他是伤及了肺腑,瞪了贺盛一眼,&1dquo;那你自个儿多吹些。”
贺盛吃了一瘪,闷闷跟着进了屋,将门掩上。
我不知萧承彦是在外头待了多久,他浑身上下这时候本就没什么热气,如今衣裳也都冷得冰手,尤其是最外这件斗篷,冰坨子一样。我想着将斗篷给他除了,在加个炭盆进来,正解着他胸前斗篷的系穗,贺盛忽的又开口道:&1dquo;殿下这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萧承彦只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忍无可忍,回头对他道:&1dquo;你要不先出去吹会儿风?”
他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告诉我:&1dquo;拿回来的那药还没煎,一副就成。我若是出去吹风,本是恰好能给他煎了药。只可惜,我不会煎。”
我一挑眉,&1dquo;你不会?”
他颇为实诚地点了点头,&1dquo;不会。”又补了一句,&1dquo;这院子里就我们三人,旁人我都遣回去了。”
我闻言只好出去煎药,只是总依稀能听到这二人在交谈什么,萧承彦的嗓音沙哑得让我心惊。好容易熬完了,将汤汁滤了出来,急匆匆端了进去。
我甫一走近门边,里面的二人便没了声响。贺盛打开门,萧承彦正坐在榻上望着这边,我迈进去,&1dquo;什么事你们昨日商议了一日都没商议好,还得今儿个费这番劲?”
萧承彦往里让了让,我十分自然地坐过去,听得他笑道:&1dquo;不是同一桩。昨日所商的乃是国事,今日说的全然是私事。”
&1dquo;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要不要喝水?”说着我将药碗一搁,起身要去给他倒水来,却被他一把拉住,&1dquo;不想喝,别忙了。”
我只好又坐下,端起药碗,搅动了许久,感觉温度差不多能入口了,才舀了一勺,还未送到他嘴边,被贺盛一挡,拦了下来。
我满心以为他是要说这药的注意事项云云,便顺手将药碗又搁下,等他话。
没成想他却只说了句:&1dquo;我来。”
我怔了怔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维跨度。
他勾了勾嘴角,&1dquo;怎么,还怕我借机给他下毒不成?末将不才,对殿下也没旁的什么恩情,不过就是救了殿下一命而已。”
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一时又委实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于是面上很是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1dquo;那你来。”
这句话话音甫一落定,萧承彦在我背后默默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想来味道不会好――我在那儿煎的时候,只是闻着都受不住的苦味,他面上表情虽是没什么起伏,但我眼尖地瞧到了他右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