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哥终归是要忙的,小半个时辰便有下人来传话,说父亲让他过去一趟。他这一走,母亲也便跟着说乏累先回了房,留我们姊妹两个说些体己话。
我深深望了一眼大哥的背影,又将视线转回来,想起前几日听得母亲不经意提起过,大哥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这档子事,心念微动。
不过我怎么想是不打紧的,打紧的是贺家姊姊怎么想。至于大哥,忝为人妹十数载,这点儿眼力见还是该有的。
我正出着神,贺家姊姊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轻笑道:&1dquo;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还未想好如何不动声色地试探出贺家姊姊心意,且这事儿又不是集市上买布料,能好好坏坏的挑一堆出来,既不便明说,只好先搁下。
没成想却是贺家姊姊先开了口,&1dquo;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抿了一口茶,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二人能听清,&1dquo;只要我是贺家人一日,便绝无可能。”
我一惊,案上的茶盏差点儿碰翻了下去,&1dquo;阿姊你怎的连我想说什么都知道?”
她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出自她口。
我揣摩了揣摩其中深意,回过味儿来。确是如此,秦贺两家若是结下姻亲,还不定被有心人编排成什么。更何况大哥是我侯府世子,往后是要承袭爵位的。只是这么想着,又不免觉得可惜。也没准儿是顾虑太过了呢?
后来我才知晓,她这句话,我只意会到了一半。
贺家姊姊忽的想到了什么似的,忙补了一句:&1dquo;我三哥自是不同的,他只消日后不承继父亲衣钵,便也不是绝无可能。”
这话听得我心头跳了跳,&1dquo;这怎的又牵扯上贺盛了?”我默了片刻,而后敛了眉目,轻声道:&1dquo;既是回了上京,有些东西也得改改才好。既是阿姊的三哥,那也便是我的三哥,直呼名讳该是不太妥当了。”
有些人,自打第一回见了,便知晓他就是该做这个的,该成这般的人的,譬如贺盛。他该是在疆场之上,大漠之巅,纵马横刀,如骄阳一般,被万千将士恭恭敬敬称一声&1dquo;少将军”的。
而不是因为某人某事,被绊住,困死。
这话我在许久后,也亲口同贺盛说过。那时候少年除去了一身的甲胄,莫名竟有几分单薄,眼眶微微泛着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低低冲我吼道:&1dquo;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很平静地直视着他道:&1dquo;我没有在替你做决定,我只是做了我自个儿的决定。”
贺家姊姊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不知为何神色里有几分了然,不止是了然,还有些&1dquo;我便知道必是如此”的意思。&1dquo;你要称他三哥可万万别牵连上我,不然他便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我没再接这一茬,另起了个话头,三三两两说了些别的,这一聊便聊到了日暮时分。
贺家姊姊告辞前,还特意问起了先前的平安符用着如何。我道平安符这一类求神拜佛所得的,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为着自个儿好,自然还是信的,便日日佩在身上,贴身藏着。
她目光闪了闪,一时间仿佛有许多情绪掠过去,只是我未瞧真切,只当是一时眼花。她笑着道:&1dquo;这符请的费心力些,原也就是听说管用。如今你虽离了沙场,可上京也远非什么安稳之地,还是带着得好,留一份心安。”
我亦笑着应了一声,将她送出了府,亲看着她上了马车。
日子拖拖拉拉过了一阵儿,年关也到了。
第37章
禧宁十一年的春节随着一场大雪落了下来。都道是瑞雪兆丰年,大年初一一场大雪下来,这一年定是稳稳当当,四海升平。
正月初六,皇后娘娘设了宴,上京城中略有些名望的世家小姐都请了个遍,实则是为了给昭阳公主接风洗尘。这昭阳公主,原是当今圣上的五弟,端王之女,本只封了郡主。
皇上与端王虽非一母同胞,可自幼兄弟情深,端王又一向寄情于山水,是以同皇上总归是亲厚的。昭阳公主当年甫一出生,便加封了郡主,也是独一份儿的恩宠。可惜端王在郡主降生后两年染上恶疾,捱了半年便撒手人寰,端王妃身子本就孱弱,一时大悲大恸,也随着王爷去了,只留下了一个不到三岁的幼女。幸得太后怜惜,且总归是端王一脉唯一嫡出的骨血,皇上也多照拂,索性便加封了公主,赐号昭阳。
昭阳公主在太后跟前养到八岁,随了其母的羸弱,动辄便要病上一场,孩童如此总是惹人怜爱一些,又得皇上太后看重,更是被捧在手心上,日久天长,也有些任性。公主八岁那年宫中请了护国寺的住持来批符,她竟夜里溜进殿内将符纸全撕了一遍,当夜便起了高烧,御医亦是束手无措。住持的木鱼敲了一夜,第二日奏禀皇上,道是公主命中缘薄,上京之中龙气太盛,易受冲撞,故而多病多灾。只消将公主送往南地,好好养着,多则十年少则五载,再回上京,便是无碍。
皇上仔细一想,龙气冲撞了她,那倒过来,可不是也能冲撞着龙气?当即大一挥准了,不过依旧上心得很,样样都亲过问了一遍。说来也怪,公主是病着送走的,一路颠簸至楚地,竟好全了。这足见得住持还是有些能耐的。
时至今日,已过了六载,听闻公主在南地这些年上蹦下跳的分毫瞧不出当年弱柳扶风的潜质,是将养得差不多,便被召回了上京,也是为了将来考量,寻得一门好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