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给自己斟酒。我轻笑了一声,&1dquo;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是你心有愧疚。”
他斟酒的手抖了抖,酒水洒落出来。
&1dquo;当年你父兄本没想追击敌军。是家父设计,截了圣旨。此后种种,我虽不知详情,可也知晓其中必有蹊跷。”
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平静地看着他,&1dquo;你当真不知?”
他神色坦荡,&1dquo;当真不知。可无论其中多少曲折,都必与我贺家脱不了干系。”
我怒极反笑,也不言语。
他叹了一口气。&1dquo;你或许还记得,那年我重伤,曾回了上京一段时间。北疆的局势远比你幼时在的那几年复杂。父亲动了这样的念头,我其实觉,可未来得及规劝。到我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1dquo;我私下里带了人去驰援,父亲没拦我,想来也是料到大局已定。我赶到之时,五万精兵,在沉沙谷,将沙子都染成了褐红色。”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捏了捏额角,&1dquo;遍地都是尸体。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父兄。定远侯被一剑横穿心肺,还拄着战旗,身形未倒,当真无愧英雄二字。你大哥还留了一口气在,可身中数剑,早已回天乏术。他临终前,只说,若我问心有愧,当照拂侯府,照拂你。”
我闭了闭眼,无数狼烟在我眼前升腾而起,无数忠骨埋黄沙,残破的战旗迎着夕阳,在尸山血海里猎猎作响。
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气,连着呼吸都是疼的。
我站起身来,寒着声音道:&1dquo;你既不知情,今日我不动你。至此,往日恩怨便一勾销罢。你我此生不必再见了。”
我朝外面走去,他急急站起来,快步走了几步,拉住了我。
我隔着剑鞘,一剑拍在他胸口,用了十足十的劲力。他倒退一步,终还是放开了手。
夜风凉的很,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可心里更冷。
我走进夜色里,不知为何,想起小时候。贺盛半大点,在比武台上跳着脚叫嚣。输了比试,又有苦说不出,吃瘪的样子。
如今再鲜活的色彩,都蒙上了一层暗色。
在这浓重的夜色里,个个儿都是心思重重。
虽心上如刀割,脚步却是一点未顿。
早已宵禁,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我的影子孤零零地,往东宫走去。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我抱紧了那把剑,剑鞘的凉意令我打了个寒战。
天还会亮吗?
我站在宫闱门口,仔仔细细地看了它一眼。
第13章
我从宫墙上翻下来。出乎意料,这半天了,竟没人守着。一路畅通无阻,倒像是恭候着我。
远远便望着我那处宫室灯火通明,我索性大大方方从正门进了。
太子坐在主位上,整个殿中空空荡荡,再无一人。他还穿着那身太子常服,玄色为底,金线绣的蟒张牙舞爪盘踞其上,应是从宫中回来的。他单手撑着头,轻轻给自己揉着,虽未近身,已经闻得好大的酒气。
见我走过来,他把手放下去,冷然道:&1dquo;舍得回来了?”
我不说话,只是望着他,不带一丝感情地望着他。
这个人,是我欢喜了许多年的枕畔人。我以为略懂他两分,如今看来,却陌生的仿佛从未见过。
他是天之骄子,求他一分真心,到底是我僭越了。
他是怎么一边盘算着娶我,一边冤了我满门的?
这许久的相伴,他竟瞒得这样好。
最开始的求娶,他当真是要娶我,还是要娶了整片北疆为后盾?
我与他不过几步之遥,可我望着我们之间,却是满目疮痍,如今只觉得可笑。
许是我的神色刺激了他,他眼神如刀,恨不能将我原地剐了。
&1dquo;你以为你们二人借太子妃之手互通书信,我都不知?你以为我不知他在你嫁入东宫之前都与你说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你今夜去了哪儿?嫁给我,你果真委屈得很。”
我看着他,心里不免几分讥讽。他如今这般,又算什么?&1dquo;是,我是委屈。”
他脸色沉到了底,&1dquo;若不是圣旨逼着,你们早该在一起了,当日我一心求娶,不惜与父皇争执,倒是我的错。”
他自案上取了一碗汤药,一步步逼近过来。&1dquo;这些日子,每回你侍寝过后喝的是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怀上我的孩子?”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先前是酒气太重,盖过了药味儿。此刻他把药端过来,刺鼻的气味令我胃中翻腾,我往后退了几步。
他还往前走着,我低下头,迅将手中剑抽出。
可他身形忽动,刹那闪到我面前,我手上被一敲,虎口一麻,&1dquo;当啷”一声,剑便脱了手。
他挨得我极近,脸上一丝神色也无,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不听话的物什儿。
他抬手,攥住我下巴,将药靠近我唇边,生生灌了下来。我奋力挣扎,可半分也奈何不了他。
那药味儿我闻着本就难受,如今一灌下胃,更是受不住。
一碗见了底,他手上一松,我顺势跪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好容易止住了,我抬起头来看他。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