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园说:“娘娘胃口不太好,昨日一整天都只进了些汤水,夜间睡得也不踏实。”
孟太医心里有数,眼下天气热是一方面,何皇后也有心事,这两样,都不便用针药调理。他要了食谱看了,又重删减了几样,再递回去。
“有劳孟太医了,芳园,你送孟太医出去吧。”
孟太医夹起药包,又躬身行过礼,随芳园一同出去。
到了外头,孟太医可不敢劳烦现在椒房殿的头号实权女官送她,客客气气地说:“外头暑热难当,芳园姑姑快进去吧。”
芳园轻声问:“孟太医,娘娘的身子,真的无碍吗?”
孟太医说:“芳园姑姑不必太忧心,天气炎热,不思饮食也是人之常情。娘娘身子并无大碍,也用不着服药调理。”
可话虽然这样说,出了椒房殿,孟太医却放慢了脚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孟太医和潮生可以算是老相识了,当初在宜秋宫的时候,孟太医还替她开过药呢。去给四皇子请脉时,送进迎出,说话招呼,对潮生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等四皇子出宫开府,后来潮生又成了诚王妃,孟太医仍然是常来常往的。算一算,都有十年了。
这十年里孟太医升了两级官,现在已经做到太医院的副院判了。而潮生的地位变迁却更惊人,从一个小宫人,变成了如今椒房殿的主人。
可是她的笑容却比从前少了。
当宫人的时候就不说了。在诚王府的时候,潮生整个人都是温煦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孟太医当然不敢多想什么,但是每回要去诚王府的时候例行请脉的时候,脚步都不自觉的轻快起来。
现在皇后的笑容,虽然依旧柔美,可是熟悉她的人却能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只在脸上,没有到达心底。
孟太医能看出来的,皇帝当然更能看出来。
他不想潮生一个人总闷着,可是要是有人进宫请安,陪潮生说话,又总是让她耗费精神来待客,却并没有起到开解她替她解闷的作用。十公主和十一公主嫁出去,都时常回来请安。十公主的气色比出嫁前好,一看日子过得就顺心。十一公主却不然,脸庞比未嫁时看着还瘦了,纵然精心妆扮了,可是和十公主一比,脂粉堆砌出来的容色与由里而外透出来的好气色,那完全是两回事,一目了然。
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在终身大事上头,潮生已经尽力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给予她们更多的自由。但将来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得她们自己去努力经营了,这个旁人帮不上忙。
十公主不擅算计,李家虽不显赫,但过起日子来却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儿。十一公主却是求仁得仁,她得到的,正是她想要的。
十公主和潮生推心置腹地说:“我那婆婆人非常和气,看着就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她就算不体弱多病,家里大事小情,来往应酬,她只怕也操持不来。回门之后,她就把家里的帐本钥匙名册全交给我了,直说自己要当老太太享清福。”
潮生问:“你应付得来吗?”
“开始是不大熟悉,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没想到家里人不多,事倒挺多的。不过好在二嫂派了一个得力的妈妈来,还有娘娘指给我的两个人,两天也就上手了。”
“那就好,不要心急,慢慢的来吧。你和驸马……处得还好?”
十公主粉面微红,头也垂了下去,小声答了个好字。
过了一会儿,又说:“他还给我写了封诗……”
“真的?”潮生笑着问:“夸赞你美貌么?快念给我听听。”
十公主脸更红了,羞涩中透出来的却是十足的幸福:“那我哪记得住,就四句。反正听着有举案齐眉什么的,应该是好话。”
咳,十公主确实是不怎么爱舞文弄墨的,可绝不至于连诗也记不住。
当然了,这是人家夫妻的闺房情,潮生也不是那种八婆,非得寻根问底弄个究竟不可。
宁儿和何钧两人一前一后的来了。何钧比宁儿出生晚一个多月,但是个子却比他高得多,也显得壮实。
宁儿稚声稚气说:“给母后请安。”
“嗯,你十姑姑也来了。”
宁儿又向十公主说:“十姑姑好。”
十公主笑着朝他招手,宁儿看了潮生一眼,见母亲没反对,才走到十公主身前。
十公主一把将他给抱住了,又揉又搓得爱得不行。和阿永比起来,宁儿生得玉雪可爱,又特别乖巧,比他那个哥哥讨人喜欢多了。
想着昨天婆婆说的话,十公主的脸又悄悄红了。
李老夫人昨天和十公主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原来听说儿子要尚公主,还怕公主骄横,自家伺候不来。结果十公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现在没旁的心事了,只盼着能快点儿抱个白胖的大孙子……
十公主觉得,李老夫人也不是她曾经听说过的那种恶婆婆,动辄以折磨媳妇,挑拨小两口夫妇之情为乐。十公主年纪很小生母刘妃就已经去世,对母亲没什么记忆。但是李老夫人慈祥和蔼,十公主心里隐约觉得,大概母亲要是还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还有李家老爷,还有驸马的弟弟妹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可怜十公主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过上象样的,和家人相处的日子。以前在宫里,虽然都是亲人,可是彼此间毫不亲近,甚至彼此算计伤害。现在到了婆家,虽然没血缘关系,可是却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