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的消息,你也听见了吧?”
含薰点了点头。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听不到?
“初九那天正式宣旨晋封。”寿王看着含薰。这么些年来,她的容貌没有多大改变。若有,那也是更加秀美端丽了。眉眼含情,嘴角带笑,一眼望去,就觉得是个十分安静温柔的性子一一与梁氏正好相反。
也许这是她一贯的禀性,也许正是为了与梁氏相反……她向来很会揣摩他的心意,说话行事都让他觉得舒服。他不喜欢梁氏什么,她身上就绝对没有那种特质,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截然相反的。
他不喜欢梁氏,原因十分复杂,有历史因素,也有梁氏自身的因素。他喜欢含薰,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的,不然在宫里时就喜欢上了。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丫鬟不错,很贴心,真好起来,也是梁氏进门之后的事。
“对了,怎么你哥嫂他们突然走了?”
含薰很自然地说:“老家有人捎信来,说上个月下雨,老屋塌了半边。老家我们也没什么亲戚了,哥哥回去安置一下,也顺便扫一扫父母的坟。”
寿王点了下头,眼望着门外。雨丝绵密不绝,院子里的花树都在雨里静默着。沾了水的花变得沉重起来,压得花枝沉沉的低垂着,都快低到地上了。
“你也坐吧。”
含薰应了一声,在一旁的椅上坐下来。
寿王本来有许多的话想问她,想责问她,想听她亲口承认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可是现在,他坐在这儿,闻着屋里淡淡的馨香,听着外面的雨声,却想起了他送那根簪子给含薰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
象是惊喜,又象是惊惶,嘴唇微微张着,目光迷离。
她慢慢的伸过手把簪子接过去,寿王记得那时他说,戴上看看。
含薰嗯了一声,摸索着把簪子插在间,然后小声问他好看不好看。
寿王说,好看。
含薰有些不安的样子,又摸了一下鬓:“是簪子衬的吧?我这衣裳……太不搭了……”
那时的情形突然这样清晰的浮现在眼前,鲜明的就象昨天刚生的事。
白玉的簪子在乌黑的间,显得那么脆弱精致。
过往与现实,似乎在这个刹那间重叠了起来。
寿王轻轻抬起手,含薰的就在面前,挨得这样近,触手可及。
但是一瞬间,他回过神来。
他的手收了回去。
那小小的一朵在黑间绽放的白玉兰花,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朵了。
“初九……我让人送你去方山。”
含薰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对寿王说的话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寿王看看四周:“这屋里的东西,你喜欢的都可以带走。你哥嫂那里,我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含薰点了一下头,似乎听懂了,但是却没有明白过来一样。寿王看着她的眼圈慢慢眨红,雾气弥漫在她眼底。
“王爷……”含薰轻轻眨了一下眼,一滴泪落下来:“你不要我了?”
“你也早料到了吧?连你哥嫂都已经送走了。”
含薰抹了下脸,她脸上没有血色,声音有些沙哑:“王爷觉得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吗?若是我也有王妃那样的出身,不用受人逼迫欺凌,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寿王的平静终于松动,他声音高了起来:“还没满月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是她害我在先的。”含薰哭出声来:“她害得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就算赔给我一个,她也还能再生许多个。”
寿王觉得心里冷:“可那,也是我的孩子……”
含薰象被鞭子抽了一下,寿王这句话让她的哭声一下子低了下去,喘气抽噎却一时停不了,听起来呼哧呼哧的,象是一个得了重症的人在喘息。
“你顺了皇后的意,害死我的儿子。”寿王重复了一回,那一年的上元夜,红彤彤的灯亮照著那张婴儿的的小脸,那景象寿王记得太清楚了。
他一直没有忘,每次看到梁氏他都会想到那个没了的孩子,心里象扎了一根铁刺,一碰就朝外渗血。就算他想忘,含薰也总会旁敲侧击的提醒他,提醒他继续敌视漠视梁氏。
所以后来才有了阿田的出生。
提到皇后,含薰脸色更加苍白:“我的命一开始就攥在6皇后的手里,从来就由不得我自己。谁能违逆得了她的意思?要是我一开始就违抗她,我根本到不了宜秋宫……”
“是啊,我知道。”寿王点头:“我一直都知道,我身边的人,保不准个个都是皇后的钉子……可我不能把他们全赶走,更不能全杀了。我看着谁都象皇后的人,防着,恨着,唯独你,我没有那样看待你。可是偏偏你就是。”
含薰两手抓着寿王的衣袖,低声恳求:“王爷,可是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不管旁的什么事……我说过话,我的心,都不是假的……”
她的眼泪落在寿王的手背上,热得象是可以烫伤他一样。
“是啊,你一边对我说你对我真心一片,一边和王道士在寻芳亭见面密谋,给乳娘下药,还在她衣襟上涂抹药末。上元那天晚上我和你出门去看灯,那时候你也知道,我儿子当晚就要没命了,他还那么小,他就要死了……你还可以对我笑得那么甜,对我说以后年年都要一起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