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脸上一片木然,什么表情也没有。管事斟酌着,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王爷,是不是回王妃那儿?”
寿王看了他一眼,管事的大气也不敢出,脸上一派恭顺,极力表现得如往常一样,生怕触了王爷的霉头。
别人不知道屋里是什么人,管事却知道。
当年王妃头次有孕的时候,因为想求平安生产,更想求个男胎,王府里曾经供奉过青阳观的道士。等那个孩子夭折之后,那个道士也很巧的溺水而亡了,他身边的那个道僮下落不明,寿王曾经吩咐过追查,而已经过了几年,在寿王已经不报希望,甚至要把这件事情彻底忘记的时候,当年那个道僮,又被找着了。
他已经还了俗,置了田地,深居简出的过起了日子。要找着这个人可费了偌大力气——
其实这个人,半年前就已经访着了,但王妃当时吩咐他,把人看紧了,却不许立时就回禀寿王。
而昨儿下晌,王爷这边让人誉写请封的折子,王妃这边吩咐他连夜派人去把人拿了来。
“你去……”寿王吐出这两个字,又顿住了。
管事不敢多出声,躬腰站在那儿。天气还热,汗从他额头上一滴滴的淌下,打在青砖地上。
最后寿王抬手指了一下,别的什么也没说。
管事松了一口气,躬着身一直待那两个健仆抬着寿王走远了,才慢慢直起腰来。
寿王进门的时候,梁氏正在给孩子换尿布喂奶。
这些事情原不必梁氏亲自动手,可是自从梁氏能动弹之后,这些事情她都要亲自动手。她甚至亲自给孩子喂奶——
听说诚王妃就亲自奶过孩子,所以现在永皇子身体特别结实。再看宁皇子,比他哥哥就逊色了,因为生宁皇子时潮生身体亏虚,所以没能亲自哺育。
寿王在门边停住了。
梁氏正侧着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怜横溢。她看着用力吸吮的婴儿,因为天气炎热,吃奶对他来说又很费力气,所以孩子的额头上鼻尖上都冒出了汗珠。
她这样入神和投入,以至于根本没听见寿王进来的动静。
陪房嬷嬷曾经说过,这孩子啊,是吃谁的奶,和谁就亲。不见许多富贵人家的孩子,都亲近乳娘胜过亲娘吗?
这个梁氏相信,因为她自己也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不亲自哺乳,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这时候……她觉得她和孩子是联系在一起的。心里的悸动,用言话也无法形容——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捧给他。
等孩子差不多吃饱,沉沉睡着了,梁氏才抬起头来。
“王爷来了?瞧我,一点儿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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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脚都酸涨,还没消肿。肠胃还不舒服,吃一点东西就觉得胃涨,疼。
第三四一章查证
寿王坐了下来,他看着孩子那小小的睡脸——婴儿长得很快,眼见的功夫,比刚生下来时已经大了几乎一圈儿。
寿王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的注意孩子的成长。怪不得旁人总说,刚落地的孩子,一天一个样。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看着,这孩子也有所感觉似的。他小嘴呶呶,小眉头皱皱,梁氏把他放在榻上,这孩子被抱成个蜡烛包,寿王小声问:“是不是包得太紧了?”
“不会,嬷嬷她们都说,这样包着才能长得好长得直。”
寿王抬头看看着梁氏。
因为妊娠和哺育的关系,梁氏现在又白又胖。
刚成亲,寿王挑开盖头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有着尖尖的下巴和锐利眼神的娘,因为娘那个妆容的关系,看上去非常俗艳,而且一开口就显得盛气凌人。
那个第一印象真是太糟糕了。
梁氏现在一点尖酸劲都没有了,她目光柔和,脸上甚至常带着笑容,整天和孩子在一块儿,身上闻起来是一股好闻的奶香气。
寿王忽然把刚才进来时的话题抛开了。
梁氏知道不知道那件事,现在似乎不重要了。寿王感觉……她现在又有了儿子,连丈夫她都不在乎了。
这大概是做母亲的天性。寿王记得他有一回看见不知哪一处养的狗,下了一窝小狗崽。可能因为一直要守着崽子不去觅食,那只狗瘦得都快皮包骨了。它舔着小狗的皮毛,显得特别温柔,甚至显得很虚弱。但是当人一要靠近,那只狗顿时目露凶光,全神戒备,感觉时刻都会暴起伤人。
梁氏应该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谁是害死她孩子的元凶和帮手,绝不会还象现在一样在这儿悠闲的奶孩子。
也许,她不知道,也好。
现在她过得平静而满足。
寿王低下头看孩子,有些没话找话的问:“他什么时候长牙?”
“还得再过一个月吧?”梁氏也不是很肯定:“这个有早的也有晚的,不一定。”
寿王渐渐缓过神来。
他刚才一直觉得心里冷。
他一直喜欢的人,信任的人,宠溺保护着的人……原来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样子。他觉得她柔弱,可是她用柔弱做为保护色——不,她甚至已经精明到,把柔弱当做一件武器来使用。而他一直吃她那一套。他觉得她除了他再也没别人可依靠,除了他没有人能保护她,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