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英又灌了一肚子县里的鲜事儿回家。
饭桌上,宋大嫂老生常谈,宋暖英却没再听了。
凉夜下,她睡不着,披着间褂子在院子闲逛,却现墙下蹲着个黑影,定睛一看,还是她家哥哥。
不过宋暖英和万哥儿年纪相差不大,往日里是不喊哥哥,直接喊名字的,“宋万水,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吓唬谁呢?”
宋万水躲在阴影里,看不清脸色,“你不也没睡?”
宋暖英想起了自己的烦恼,叹了口气。
前几日下过一场雨,蟋蟀在草丛里蹦跶,兄妹俩无聊捉了俩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空气有些过于安静,宋暖英完呆,看自己耍的那只蟋蟀不知不觉被她弄得一动不动,好似死了,她突然有些抱歉。
平常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她玩惯了的,这次不知为何,她看着躺在地上的这只蟋蟀,和哥哥手里被迫蹦跳的小虫,突然想到了自己。
宋暖英:“哥,放了它们吧。”
宋万水迷惑地看向妹妹。
宋暖英没回答,她只是觉着,这只蟋蟀,多么像自己呀,被人捉来捉去,玩弄着,行走坐卧都不由自己。
她的未来也如蟋蟀一般,肉眼可见。
宋暖英闷闷问:“哥,你说,咱们乡下的女儿,就一定要嫁人,你们汉子,就一定要侍弄庄稼吗?”
宋万水回答不出来。
若是以前,他会肯定地点头。
毕竟他的父母亲戚,俱是这样的。
女人生孩子操持家务,男人下地养家。
可是自从和三婶谈过后,见识过县城的生机,那些年轻人的生活与工作,他不想这样回答。
他说不上讨厌庄稼,只是觉着,他们这一眼看到底的命运,真的没有改变的可能,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死寂般的沉默后,宋万水开口:“我们可以明儿问问三婶,她懂得多,一定能回答你的。”
宋暖英笑了。
她想,三婶能干又懂得多,一定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柳暄红呢,也的确给了。
这对兄妹的疑问和困境,也是特殊时代下的小小缩影。
在乡下,一般人自己是农民,生了儿女也是农民。
有见识的,会攒钱,咬牙送孩子去念书,念个中专能分配工作,吃上铁饭碗,将来便是脱离这片土地了,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念了初中便不能读了,男孩回乡务农,经营庄稼,攒钱娶个媳妇过小日子,就像暖英的那个王姓同学和宋万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