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茜红也不走,站在池塘边徘徊,热心地叮嘱池塘主人:“大军,你可别拿小鸭子糊弄你三嫂嫂。”
宋大军抬起黝黑粗狂的脸庞,露出一口白牙嘿笑:“哪能呢,我还怕三哥和我媳妇揍我哩。”
宋大军是宋老头大堂兄家的儿子,正是族里本家兄弟,和柳暄红也是亲戚,他媳妇和柳暄红大姐是姑嫂关系。
年初分田,他家分的地少,农闲时就又把村里的这方池塘包了,也算多个进项。
这塘子离得近,就在老宋家对面隔壁。
围着池塘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笑声传出老远,隔着栅栏宋小果和小月儿羡慕地望着粼粼池水的方向,齐齐唉声叹气。
“写作业,写不完你们俩甭想去玩。”宋秋罕见地板着脸,一脸严肃地盯着俩小家伙。
当然,主要是盯着宋小果,因为小月儿九月份不乐意上幼儿园了,提前上小学一年级。
她的暑假作业可做可不做,不过柳暄红不想她玩野了,让她有始有终,必须做作业。
然而对小月儿来说,做作业最大的痛苦来源不是那本印着“快乐暑假”的薄薄大本子,而是同桌的小哥哥。
宋小果的聪明劲儿大约都使在交际往来和圆滑心机上了,对着课本上的练习题无处下手。
唯一让宋秋和小月儿能有所安慰的是,他的语文不错,然而数学却是死脑筋得要命。
原是宋致远辅导他,后来宋秋生怕生流血事件,主动请缨替代,现在他只想给自己甩一巴掌。
让你多事!让你好心!
宋小果欠揍就该大哥收拾!
“哥哥,你去帮娘做饭吧,我来教小果哥哥。”
没错,在宋秋辅导的这段时间,连小月儿都会了,而宋小果还是不成。
这也是俩兄弟生气烦闷的原因。
其实宋小果只是个普通孩子的数学水平,他没开窍,不会转弯,学过就忘,不辅导作业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做作业就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若是平常人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耐不住旁搁一个小月儿对比着。
小月儿是个经历比旁的小朋友要丰富的小女孩,过往的经历让她早早开窍,她懂事,聪明,记忆力强,这让她在学习的时候无往不利,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小哥哥就是记不住,学不会。
不过她还是很有耐心的,不会轻易放弃小伙伴。
宋秋摸摸妹妹的双丫髻,走进大门。
院子里,宋大军已经把鸭子抓回来了,绑在枣树下,大房的小宝和二房的妞妞拿着根小棍子和小叶子咯咯笑着逗弄,小鸭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丧失求生欲了。
柳暄红在厨舍烧热水,热水好了后便宰鸭子,流鸭血,烫水拔毛,等长毛拔完了,宋小果大喊:“娘。”
村里专门收畜生毛的人家来了,一只鸭毛两毛钱,她也不要,让小果和小月儿分了。
小孩分了钱便不能不干活,鸭子上难缠的细绒便留着俩孩子仔细扒。
柳暄红吓唬他们:“鸭子扒不干净,到时候吃一嘴毛还会肚子疼。”
俩小家伙点头如捣蒜,雄心壮志地挥舞着爪子保证完成任务。
柳暄红则到邻居家走走,要来一把咸香笋干。
笋子是春天时节的春笋,当时挖了吃不完,就用盐水腌了晒干,用来熬汤,味道是极为鲜美的。
等她泡好笋干,几个孩子已经齐心协力把鸭子剥好了,宋秋还体贴地剁成块状盛盘子里。
柳暄红烧水煮鸭。
这鸭汤也不是一直搁锅里煮,还得捞出来放炒锅里煸炒一会儿,再混着笋干姜片细细地熬,炖上一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虽是夏日,喝汤略有些闷热,但这老鸭炖的酥烂,肉嚼起来也不费劲,筷子一拨,在澄黄鲜亮的汤里软软化开了,就是牙没长齐的小月儿也喝得心满意足。
而笋干咸香韧脆,吃了还想吃。
巴嘎一声脆响,宋小果左手捂着嘴巴右手摸出一颗白嫩小牙,圆溜溜的大眼睛呆了呆,哇地大声哭嚎了。
“呜呜呜!我的牙!”
全家人哄堂大笑。
小家伙哭得一嗝一嗝,小胸脯剧烈起伏,却没人哄他。
一家人围着他的小胖手用稀奇的目光扒拉着这颗小齿,宋致远强硬地抬起小家伙的嘴巴,看了一圈道:“是上牙,丢房顶。”
“哥,应该丢床底儿,丢房顶上牙倒着长,哥哥就成小猪啦。”小月儿脑子里闪过野猪挂着凶狠獠牙的画面,慌地抱住小果。
小家伙手一抖,牙儿滚到地上,顺着地面滑进了床底,得了,也不用争是上房顶还是弄床底了。
柳暄红指挥大家站起来,拎起有些懵的小家伙,让他冲着床底祈祷。
“祖宗保佑咱们小果长一副白白好看的小牙呀。”
小家伙鞠了个躬,一家人又坐回桌子上,继续喝老鸭汤,吃晚饭。
宋小果故意夹一根笋干,用另一边的小虎牙咬牙切齿地啃着,小肥脸一鼓一鼓的,有得紧,逗得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果呀,不要气,换牙就证明你是个大孩子了,要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柳暄红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家伙看了眼扑闪着好奇大眼睛的妹妹,胸口的郁闷登时消散,昂头挺胸活像只小斗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