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似杨妃的宫婢颇为不甘,还想再努力一下,其他三个宫婢见状,齐齐道了声“是”,直接就把人一块儿拽走了。
一人独秀,不如同归于尽。
人走后,殿内安静了下来。卓煜疲惫地叹了口气,热水放松了他的筋肉,不能舒缓他高悬的心。殷渺渺走的这大半个月以来,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禁军会随时传消息来说“皇后娘娘不见了”。
明明没有任何征兆证明她会那么做,他却始终无法放下心来,直觉告诉他,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总有一天会生这样的事。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尘埃落定,也好过日日煎熬。
卓煜想着,低低苦笑了一声。
“谁惹你生气了?”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渺渺?”
“是我。”她眉宇间有些倦意,但形容熠熠,哪像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人,“我回来了。”
卓煜转过身,双臂紧紧拥住她,温热而湿润的身躯紧紧贴在了一起。
殷渺渺把头靠在他肩上:“你的禁军被我丢在离州了。”
卓煜失笑:“不要紧,你回来就好。”
“我很想念你。”她呼出口气,眼角微湿,“有些事想和你说,我早就应该和你说了,幸好还来得及。”
真到了这一刻,卓煜突然畏惧,想也不想道:“什么事都不急在一时。”顿了顿,轻轻道,“回来就好了。”
殷渺渺明白了。
他又道:“那妖蝶……”
“死了。”她唇角弯起,“烧成了灰,不会再伤人了。”
卓煜如释重负:“那就好,你可曾受伤?”
她纤细的手指缠绕住衣带:“你可以来检查一下。”
红蕊翻细浪,一池春水皱。
原本还在外头感慨不知道哪个好命的宫婢被幸了的王公公,看到殷渺渺出来时,惊得差点蹦起来:“皇后娘娘!”
“吓到你了。”殷渺渺披了件卓煜的衣衫,算是达成了穿男友衣服的成就,“让甜儿给我拿两件衣服来,我今天不回去了——可以吗?陛下。”
卓煜握着她的手:“求之不得。”
两人在天星宫的寝殿里宿下,一时都睡不着。殷渺渺翻了两个身:“我和你说一说生的事吧。”
她很少在欢爱后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卓煜半是讶异半是欣喜:“好,你说。”
但殷渺渺讲的不是一个好故事,卓煜怎么都想不到何问道会是这样的下场,大受震荡:“怎么可能?!”同为帝王,他对寻访仙山和不死药的兴寥寥,可怎么都不会想到,仙人对于凡人的态度竟然如此残酷。
怎么会是这样呢?仙人应该最多是无情,要拆散相爱的天女与凡人罢了。就算不予长生药,就算不能点化得道,也不该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抹去凡人的性命。
殷渺渺好似被唤醒了一丝记忆,轻轻道:“在修士眼中,凡人如蝼蚁。归尘子不就是这样吗?他只不过是不够强罢了。”
那个洞府的主人比她强很多很多,可她拿了东西,安然无恙,何问道不过是误入,就被挫骨扬灰。
在修士眼中,凡人究竟算什么呢?
卓煜久久没有说话。
殷渺渺迷惘地看着明黄色的帐子顶,九爪金龙在云雾间驰骋:“卓煜,我在修真界,就好比只是在凡间的一个普通百姓,在我之上,还有许许多多强大的人。”
卓煜喉头微涩,心口弥漫上哀意。
“何问道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对方的力量,非常非常强大,只要他愿意,我就已经死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柳絮。
对方的实力印证了她的担忧,凡人界的梦纵然美好,但如琉璃易碎。幸好现在什么都没有生,什么都来得及。
所以,趁着梦正好、情正浓的时候离开吧。那样,这个梦就永远不会破碎,情意也不用经受任何考验,他年回想起来,所有的韶光都值得回味。
“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
卓煜沉默了下去,哪怕已经坐拥九州,贵为帝王,他仍然不能保护她。时光在那一刹倒流回少年时,他与听见郑月说“我不要嫁贱婢之子”的自己面对面。
十年前他是太子,十年后他是帝王。
十年前的他面临的是显赫的郑氏一族,十年后他面临的是强大的修真世界。
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不能改变的是,人无论走到哪一步,都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对不起。”他艰难地开口,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与卑弱,“我是个无用的人。”
他以为得回皇位,便可保她一世无忧,谁知高估了自己,帝王又怎么样,仍然只是一介凡人,既然这般无用,有什么资格挽留她,又怎么忍心留住她?
殷渺渺惊讶地看着他:“不,你给了我很重要的东西。修真界有个说法叫道心,意思是你追求大道的途中所坚信的东西,没有道心,就不能修成大道。”
“道心?”
“对,道心。我没有了记忆,就没有了道心,但你让我找回了它。”殷渺渺眼角微红,“你不知道你给了我多么珍贵的东西。”
她很少想起前世的事,前尘如梦,还不是一个好梦,只能说卓煜给予她的是过去的她追求一生的东西。她怎么能不眷恋,不沉沦,不迷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