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再响一声,梁府丫环已经离开,隔着屏风沈肇洗澡的水声清晰的传了过来,6微作为贴身丫环,不能回厢房去躲懒难免尴尬,她没话找话,随口猜测:“三郎,梁府一晚上派了好几拨丫环来送东西,到底是你们豪门大户的规矩,还是刻意为之对咱们起了疑心?”
她连沈大人箱子里的大钱都送出去好几把,陪笑陪得脸都要僵了,暗忖年轻郎君的贴身丫环果然不是人干的活。
沈肇听到“咱们”二字,嘴角不由漾起笑意:“说不准,还是小心为上。”
他起身穿衣,隔着屏风影影绰绰透出少卿大人修长的身形,6微原本无意瞥见,随即脑子里便浮现出酒醉的沈大人半个身子倚过来的样子,连忙转开头去,只觉得暑气过热,面上已有烧意。
沈肇从屏风后转过来,头还滴着水,身上沐浴过后水汽未散,体贴道:“一路上又是土又是汗,你要不要泡个澡?”结果现6微表情躲闪,还奇道:“怎么了?”
6微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所有的画面都驱逐出境,踌躇道:“……还要麻烦梁府的婆子提水,会不会不太好?”
没想到沈肇却笑道:“梁有道既然要派人监视,院里还留着粗使婆子,何不遂了他的意?”
6微深觉有理,忙出门去喊婆子们清理浴桶,又重抬了热水进来。她牢记方才沈肇洗澡之时,屏风后面还燃着灯,撩水穿衣都能瞧见人影,脑袋转来转去,四处寻摸。
“在找什么?”沈肇正坐着擦头:“沐浴的东西都齐全,全在浴桶边放着呢。”
6微去橱柜里找出一床薄毯子搭在屏风之上,顿时隔绝了两边的光源,也遮住了屏风的透视效果,这才转去屏风后面解衣沐浴。
沈肇起先不解,直到听到水声,再透过屏风一角毯子未遮住的透光之处,忽然之间领会了薄毯的妙用,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暗想方才他沐浴之时,6微隔着屏风岂不全瞧见了?
难怪他出来之时,小丫头面色奇怪,想来……瞧见了不该瞧的?
梁府按照豪门大族的规矩,只为沈肇准备了卧房,而贴身丫环6微自然还要守夜,便在房内榻上铺了被褥。
一时6微沐浴完毕,唤了婆子抬了残水出去,关门熄灯,沈肇躺在床上,6微上榻,两人虽未同床但呼吸可闻。
沈肇听着榻上假装平稳的呼吸,小声问:“微儿,你睡着了吗?”
“刚跟周公摆开棋盘。”6微闭着眼睛,在脑中翻阅了朱府丫环们的职业守则,现还有温柔解语之责,为着更贴合角色,只能努力撑着困意说:“:“三郎睡不着?”
沈肇平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想到了哪里,大有揪着她召开卧谈会的架势:“换了地方,有点认床,想起小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好多年没见了,你说再重逢,她还认得出我吗?”
“你跟小时候长的差别很大吗?”6微打着哈欠随口敷衍:“好多年没见又不曾联系,想来你们关系只是普通,说不定只能算得上是熟识而已,认不认得出又有什么打紧呢?”
对面床上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就在6微以为他已沉入梦乡之时,听到对面床上的反驳:“并不是故意不联系,只是当时出了一点状况,没办法联系。我们之间是过命的交情!”
6微也曾经心心念念过幼时相识的朋友,后来有过诸多猜测都不了了之,后来更是丢到了脑后,并且对小孩子的长性有了深刻的认知,睡意被搅散,她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给沈大人上一课。
“小孩子能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她对此嗤之以鼻:“三郎年纪也不小了,竟还会心心念念执著于小时候的交情。小孩子啊,是这世上最没心没肺的,前儿同你玩在一处,昨儿同他玩在一处,再过得两日又结识了的朋友,就算是两人一起掉进过河里塘里淹个半死,爬上来没过几日说不定也会忘了曾一起共过生死呢。”她劝慰道:“三郎与其猜测一个多年不联系的小伙伴,不如多放点心思在公事上,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搜集到梁大人的罪证,我瞧着朱大人不大靠谱啊。”
黑暗之中,她瞧不见沈肇的表情,但自感这番话说得现实又深刻,足以让沈三郎不再纠结于小时候认识的小伙伴,而着眼于宁州之事,顺便推进亲爹的营救计划,假公济私的毫无破绽,还得意的无声偷笑。
沈肇却跟着了魔似的追问:“你说,她当真认不出我?”
6微被他的执著打败,脑子里鬼使神差冒出个念头——沈肇不会是阿元吧?
但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沈肇的玉佩早当作订亲信物送至6安之手中,她入京之时作为相认的凭据交到了他手上,而阿元亲眼见证了城郡主抛弃她逃命的一幕,但凡在京里稍打听一句,便能知道她父亲的名号,何至于相见不相识?
她仔细回想当年阿元的模样,无奈他当时是个黑瘦肮脏又病又弱的小乞丐,蓬头垢面披散着头瞧不出本来面目,只记得眼睛黑亮,但隔着十年岁月,记忆也早已模糊不堪,甚至连他的眼睛形状都早不记得了。
再说,阿元若出自沈府高门,高堂俱在,何至于流落街头?
她在心里暗自盘算一番,得出个结论,阿元许是沈府哪个旁枝子弟,说不定父母双亡才流落街头,分别之后许是去投奔亲戚,说不定寄人篱下过得潦倒落魄,这才多年不曾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