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看今日了,到底是他顾言连中三元拔得头筹,还是这林贺朝更胜一筹。”
拉长了的话音里,林贺朝抬眼看来人,他记忆中顾言可没参与这场春闺,不知是不是因着她,让顾言科举这事稍微提前了些,想到那张娟秀的面庞,他心里一沉,抬眼自上而下扫了下顾言,温润一笑,
“顾兄,又见面了,今日殿试,幸蒙赐教。”
顾言立在原地,撩起眼皮看向林贺朝,淡淡道:
“不敢,彼此。”
两人进门槛之时,林贺朝见顾言微微把袍角提高了些,凉凉道:
“顾兄,倒是个惜物之人。”
顾言一挑眉,似有些漫不经心;
“这袍子是我娘子给我做的,不敢染上脏污,怕回去让她瞧见惹得不高兴。”
林贺朝脚下顿了下,抬脸定定看向他,收敛起神色,顾言也微扬起下巴,回望着他。
两人只这么望着,谁也没吭气,却觉得空气凝固在了两人之间。
“诶,林,顾两位公……”
有那不长眼的士子想上来递帖子打招呼,被人一把揪住,
“老哥哥诶,都当进士的人了没点眼力见儿吗?你瞅这两人气氛对吗?”
这话一落,旁边路过的士子也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都纷纷主动绕开了些走。
只这一错神,顾言一扬眉,掸了掸衣袍,从林贺朝身边经过,面无表情道:
“借过。”
林贺朝望着那人的背影,面色冷然。
殿试虽说圣人是主考官,但按照大周律法,需先在宣政殿做考题,这考题前朝多为诗赋论,可到了元年变法之时,便由诗赋论改为策问一道,写完的考卷再由考官遴选后,送到圣人面前亲阅,一榜的名次便会在其中产生。
殿廊中拉起了帷幔,林贺朝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待到考生坐定后,考官放御试题,他扯开黄纱袋子,看到里面的题目,微微勾起嘴角,果然这题目跟他印象中的分毫不差,他垂下眼,看了眼前面帷幔后的人影,微微思忖,提在白纸上作答了起来。
暮气沉沉的大殿上,每一处陈腐的角落里总有股浸在木头里的太真香味道,众人像片乌云垂着脑袋,没人敢吭声,大殿之上的沙漏顺着狭窄的口往下流着,今日是殿试的日子,离这殿不远的地方正坐着一群奋疾书的学子,没人知道,今日之后会改变些什么,但众人又知道这场时隔数年的春闺很重要便够了。
有不少人都在盼着,盼着这一场春闺正如春日里的甘霖一般,为这暗潮汹涌,却又日薄西山的江山续上一口气。
老皇帝倚在朱红色的描金基座上,他也在盼着,不过不同于底下人的心思庞杂,他想听听那些学子是怎么说他的,人老了,一是怕死,二是担心身后事,百年之后,史册上会写他沉迷修道,还是杀了太子,他不知道,他看向一旁悠悠绕绕的香雾,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想问问神仙怎么想的,可惜神仙总是不会说话的。
南面鼓楼上的从旧朝就有的青铜钟大作,嘹亮雄浑的声音穿透汴京城上空,只听有人小跑的声音一路从殿外传来,
“报圣人!考官们挑的试卷出来了。”
“报呈阅。”
裕王站了出来,从御史台的详订官手里接过呈着卷子的都承盘,在众人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向前,景王抬起头,视线在那都承盘里绕了绕,幽幽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请父皇过目。”
裕王跪在地上,圣人直起身子,颤颤巍巍打开一个,可不过片刻,只听一声冷笑,卷子被扔到地上。
“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怀?听听,溜须拍马。”
再拿起一卷,没读两句,又扔了下去,
“前朝中兴之主,以刚德为尚,这是说朕软弱昏庸?”
朝中人一时都没有吭气,摸不准帝心,写的含颂上之词,嫌人家谄媚,见解独到又嫌人家犯上,只见老皇帝皱着眉头扒拉两下,又打开一本,
“这个写得有些意思。前王之至训,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这林贺朝是谁啊?”
“回圣人,是犬子。”吏部林尚书出列恭敬言道。
老皇帝看了一眼出列人身上的官服,又对上脸想了想,点点头,
“先留下在三甲。”
景王看了一眼,微微挑起些眉,眼里不免有些得意之色,裕王不动声色又拿起来一册,老皇帝接过,翻了两下,愣在那里,
“夫欲民之暴者兴仁,智者无讼,欲吏之酷者存恕,贪者守廉。“
默而无言,半晌,老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
“写的倒有几分治世之理,朕之不类,欲效先祖以治世,而常有疾,不久矣,不知如何而治世啊。”
朝下站着的大臣们听完,心下无言以对,老皇帝短命不就是因为自己信道士乱吃药,旁人劝也不听,一天到晚只想成仙,还能因为什么。
“写这卷的是谁?当擢为第一等。”
裕王翻了下名字,看向圣人,有些欲言又止,老皇帝看了眼他,
“怎么?”
裕王清了清嗓子,瞟了眼座上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原御史侍郎顾琛尧之子,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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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这天气热起来了,在这儿是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