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在此刻,忽然传出两人的说话声。锦觅叽叽咕咕的,似乎很是开怀喜悦,安宁脚下一顿,终究还是没有进去,只能将手中的瓷片攥的越来越紧,攥出血滴来。
接下来的两年,安宁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锦觅身边,锦觅要用的所有膳食汤药她都要一一验过,就连一口水都不放过。锦觅曾当着润玉的面打,说安宁如今眼见着是长大了,连母神的事情都要管了。
安宁想辩驳几句,却望着身旁的荼白衣衫,想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怀胎三载,一朝分娩,安宁抱着那小小的婴孩从产房走出时,润玉早已迎了上来,安宁下意识地就将弟弟紧紧护在怀中,却想到方才母神经历生产之痛,父帝几次要破门而入,才迟疑地将襁褓小心翼翼地送到润玉怀中。
那婴孩未曾经历过当初如安宁在母腹中的苦难,很是健康活泼,此生正睁着双黑葡萄一般眸子,四处打量着,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院外的仙侍仙娥已经跪了一片,喜气洋洋地恭喜陛下天后,润玉却怎么也顾不上他们了,一颗心都放在了那小小的襁褓之中,又要抱着儿子去瞧锦觅,直到安宁委婉提醒,方才记起跪了一地的仙人们。
&1dquo;赏,都赏!”安宁微微抬头,看到父帝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喜悦的,她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的父帝了。&1dquo;璇玑宫上下各赏三千年仙丹,此次助产有功的,再添上两倍!”
在璇玑宫此起彼伏地谢恩声中,有仙娥想要接过小殿下,润玉却仍紧紧抱着襁褓不肯松手,一双眼睛都被钉在那婴孩脸上。
&1dquo;宁儿,”安宁抬头,润玉才不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子尽是柔软,&1dquo;我们唤他安儿可好?”
&1dquo;唯安,唯盼平安。”
安宁看着娘亲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放到摇篮中,吃饱后小唯安很是懂事听话,已经安然地熟睡,月光投射进来,长长睫毛覆盖出细碎的阴影。
&1dquo;你看安儿的这双眼睛,睡着了的时候和你爹爹一模一样。”锦觅怜爱地抚上唯安的眉眼,&1dquo;还有这眉毛,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安宁的目光落在唯安脸上,其实岂止是眉眼,那高挺饱满的鼻梁,单薄的唇瓣,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父帝的儿子。
&1dquo;父帝已经有多久没回来了?”安宁无意识地把玩着衣角的玉佩,&1dquo;三个月了?还是半年?”
这话中很明显有些不忿,锦觅蹙了蹙眉,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女儿,淡淡开口,&1dquo;六界不宁,你父帝身为天帝,自然是要爱民如子,平定一方的。”
安宁却是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自唯安出生以来,润玉不知为何,越忙碌起来,妖界魔界似有异动,他竟一改过去谨慎的作风,直接点兵亲上战场,如今魔界已降,再也没有半分实力与天界对抗,他却仍不甘心,又带兵去了妖界,直打到了妖族城墙底下,双方僵持不下,已有数月。
与此同时,天界的朝堂之上也掀起一番巨浪,看润玉那架势,像是要将整个朝堂进行一番血洗,整肃朝纲,把那些劣迹斑斑,无能软糯之辈一一揪出,或是罢官,或是削籍,天界一片人心惶惶。
有人私下里议论,怕不是天帝如今膝下有了子嗣,最是意气风之时,急功近利,想要一统六界吧。这样的话,自然也落在了锦觅和安宁耳中。
&1dquo;宁儿,我们就唤他安儿。”
&1dquo;唯安,唯盼平安。”
所说当初辨认出那碗落胎药之时,安宁尚且勉强为他心中辩解,他是深爱娘亲,由爱生怖,不肯让她身处险境。可如今,她却越看不懂父帝了。
&1dquo;你父帝做事,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锦觅的话掷地有声,毫不迟疑。
&1dquo;理由就是,为了权力,为了心中的欲望,就可以把刚刚生产的妻子丢在家中,还去沙场那么危险的地方,让母亲日夜为他忧心!”
安宁想起前几日听来的闲话,倏然站起身来,愤愤不平,&1dquo;当年,当年若不是父帝丢下初有身孕的母神去忘川平乱,母神怎么会遭到先天后陷害,伤了身子早早生产,我又怎么会从小羸弱,病痛不断&he11ip;&he11ip;”
&1dquo;啪”的一声,锦觅颤抖的手落在了安宁脸上,安宁不敢置信地望着娘亲,这是从小到大,娘亲第一次动手打她。
&1dquo;&he11ip;&he11ip;你知道什么?当年&he11ip;&he11ip;若不是你父帝割了半条命给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质问他吗?”
安宁捂着脸庞,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是她不知道的,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儿时身体羸弱,是因为娘亲受了惊吓早产,若非听那些仙侍嚼舌根,她连当年荼姚的事情也是不知的。
&1dquo;你可以怨我&he11ip;&he11ip;怨我当年轻信了旁人,不知深浅,没有保护好你,”锦觅声音都在颤抖着,牙关咬的紧紧的,&1dquo;但你不能,也没有资格怨你的父帝,因为他从未亏欠过你半分!”
锦觅脱力般坐回榻上,捂着脸颊,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沁出,安宁也是魂不守舍般站在原地,惶然地攥着衣角,长久地沉默下去。
妖界终于降了。
这世上,永远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功过全都是由上位者评说。几日前那些天帝太过急功近利的闲言碎语,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