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他与云岚在昭华殿中的日日夜夜,他想起来他与云岚这三年来的每时每刻。
可她走得那么坚决,连猫也不要了。
“你主人走了。”裴彦摸了摸灰奴的脑袋,他感觉眼前有酸涩的朦胧。
灰奴从他身上跳开,四处张望了一下,又朝着寝殿的方向走过去。
裴彦躺在席上,看着灰奴跳过门槛走出去,闭了闭眼睛,觉得头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
迟来的伤痛在这时候袭上心头,混杂着愤怒气恼,还带着不甘不愿以及后悔。
灰奴又在空空荡荡的殿中开始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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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裴彦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头昏眼花了。
宝言不在,初晴便从外面进到了殿中来。
“陛下。”初晴恭敬地在一旁站了。
“去叫个太医来。”裴彦靠在凭几上,慢慢地说道,“朕觉得有些头疼。”
初晴一惊,忙应下来,赶紧就出去让五吕请太医了。
“陛下,您要不要先躺着歇一会儿?”初晴从外面捧着热茶进来,恭敬地放到了裴彦的手边。
“不必。”裴彦声音很低,他扫了初晴一眼,指了指寝殿的方向,“让灰奴别叫了,吵得很……白娘子怎么没看到?”
“白娘子跟着那只黄猫跑走了……”初晴诺诺地答道,“娘子也没叫人找……”
裴彦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道:“那就把灰奴抱过来,这大晚上的,吵得人没法睡觉。”
初晴应下来,起身便去寝殿那边把灰奴再次抱来。
裴彦捏着灰奴的后颈皮,一人一猫瞪视了一会儿,他便把猫儿重放下了。
这次灰奴没有再跑开,它抬头看了许久裴彦,最后在他旁边坐下来。
裴彦复又抬眼看向了初晴,问道:“你再与朕说说,娘子下午是怎么走的?”
“应……应是在碧波池边的观景里面换了宫女的衣服,然后就走掉了。”初晴这会儿倒是也平静了下来,“请陛下恕罪……是奴婢们不够悉心。”
“不能怪你们……”裴彦长长叹了一声,“她早就这么想了,你们也看不住她……她本来就是在这宫里长大的,她太明白怎样在宫中行事。哪怕改朝换代,可皇宫还是这座皇宫,对她来说,或许也没怎么变吧……”说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向了初晴,“你让人去隆庆宫的侧殿书房看一眼,玉牌还在不在。”
初晴先应了下来,等到再把裴彦这话一琢磨,背后冷汗都出来了:云岚是拿了隆庆宫的牌子出宫?
这种事情,寻常人想都不敢想,云岚竟然就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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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到殿外,找了个内侍说了裴彦的意思打他去了隆庆宫,一抬眼便看到五吕已经匆匆忙忙带着许太医从另一边过来了。
初晴忙迎了两步,与五吕一起领着许太医进去了殿中。
许太医原以为还是给云岚看病,只不过是用了裴彦的名义,他一路上都在回想着上回他们俩当着他的面吵架时候的情形,这会儿一进到殿中只看到了裴彦一人,才慢了一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给裴彦看病。
裴彦不知道许太医这七弯八绕的心思,他抬头看了许太医一眼,招手示意他过去。
“朕觉得头疼得很,你给朕看看。”裴彦说道,“或者施针,或者开药方,朕希望立刻就好起来。”
许太医心头一凛,忙道:“陛下,若果真头疼,施针或者开汤药都可以,但立刻好起来却不妥,得要依着病灶行事,不能随随便便就下论断,那便要成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不要这么多废话。”裴彦压了一晚上的恼火此时此刻在许太医面前爆了出来,“若你不想做太医了,换一个便是。”
许太医一听这话立刻闭了嘴,上前去拿出脉枕给裴彦把脉。
他皱着眉头听了半晌脉象,又抬眼看向了裴彦:“陛下,今日是否怒火了?”
“是。”裴彦点了头。
“那臣给陛下开一些安神汤用吧!”许太医说道,“陛下是因为气急了,所以才会头疼,喝了安神汤,再好好睡一觉就会好了。”
“开吧!”裴彦无所谓地点了下头,“朕现在头疼得也十分心烦,有些按不住想火。”
许太医忙写了方子,交给了一旁的五吕,又道:“若陛下实在心烦,泄出来更好,若得了纾解,很快便也会好起来了。”
“罢了,那不过就是折腾你们,叫你们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裴彦摆了摆手,“这原是朕与娘子之间的事情,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许太医不敢再多劝什么,看着裴彦神色,便在开过方子之后,去到了外面准备药炉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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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彦一只手撑着额头靠在凭几上,他感觉到了熟悉的、被抛下的感觉。
上一回还是裴隽去世的时候。
他那时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关心他,也没有人会在意他。
被抛下,但却不至于茫然。
可上一次终究他心中还能有泄有寄托,他会想着他要替裴隽报仇,他满腔的无措和怒火总有一个方向。
而这一次,他不仅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并且还有仿佛心被剜下了一块一样难受。
他的怒火无处可泄,他的苦涩无人能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