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弗倒是很快就有了主意,可以在宫中举办一场宫宴,先让人光明正大的进宫,等到了宴会上再寻说话的机会。
她当下就吩咐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高喜去筹备此事,宴会要邀请朝中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准其携带家眷,要越快越好。
高喜心中疑惑,这没过年没过节的,陛下为何要开宴会,不过好在李钺行事从来不讲规矩,随性而为,当年就连先帝也常常拿他没有办法,高喜不敢多问,他想或许陛下是有自己的打算。
高喜退下,孟弗来到长案后面,低头看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她仍无法完全放心,此事这般诡谲,那位陛下不一定就成为了她,也可能会有其他意外。
……
谢文钊回到侯府时已经过了正午,他现在在户部任职,今日户部无其他要紧的事,他便先回了家。
他在老夫人那里用了午饭,准备回书房看会儿书,路过假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琴声从汀水的方向传来。
谢文钊停下脚步,他在曲寒烟的琴声中居然听出了几分幽愤之气,曲寒烟这人向来清高自傲,被卖入青楼后是这样,进了侯府仍是这样,她的琴音中很少会透露出其他的感情来,幽愤这种情绪就更没听过。
谢文钊觉得稀奇,不知这府里还有谁能给她气受。
他脚步一拐,转身向汀水走去。
汀水中,曲寒烟一身素衣,坐在窗前,微抿着唇,低头轻轻拨动琴弦。
谢文钊来时特意放轻脚步,丫鬟想要提醒曲寒烟也被他阻止,他在房间中坐下,静静地听曲寒烟弹琴。
他爱琴如命,爱那些传世的名琴,更爱那些弹琴的人,他幼年时随父亲一起前往徐州,途中被父亲冤枉,他心中不忿,冒着瓢泼大雨从客栈跑了出去,那时他年纪尚小,跑过两条街后直接迷了路。他茫然站在雨中,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
雨越来越大,他沿着那条无人的长街往前走,雨声哒哒落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像是无数奔腾而来的马蹄,他一直走到这场雨停下,当云层开裂,一束天光从那裂缝中倾泻而出,清越的琴声从远方传来。
他不知这琴声是从何而来,也不知弹琴者是谁,只是心中感受到一阵那时的他还无法描述的平静。
他寻着声音找去,可没走两步就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回到客栈中。
从那天起,谢文钊就对琴这一乐器产生了极大的兴,他平生所愿,便是能为自己寻得一知音人,与她恩爱白头。
他有找到那个人,他喜欢她的琴声,更喜欢她,他曾对他们二人的未来充满期待,可是阴差阳错,他终究没能如愿,他娶了他心上人的姐姐,注定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和她在一起了。
去年他在云兮楼与孟瑜见了一面,他知道孟瑜为了他一直未嫁,心中更觉悲哀,而后他被好友拉去青楼借酒消愁,他就是在这里遇见曲寒烟,她的背影很像那个被他藏在心底的人,她弹琴时的样子与他想象中的更是一模一样,那时他想这许是上天留给他的一丝安慰。
谢文钊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求不得,他已经有了贤妻美妾,这一生就这么过去其实也不错。
铮的一声,琴弦断开,那琴声也戛然而止,谢文钊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儿来,他抬头看向曲寒烟,温和地笑了一笑,向曲寒烟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呀?身体不舒服吗?大夫来看过了没有?”
曲寒烟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是怎么了?”谢文钊问,“我听你今天的琴声……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没有。”曲寒烟冷冷说道。
然而她身边的小丫鬟玲儿却是几乎与她一同开口,为她抱不平道:“侯爷您是不知道。”
谢文钊问:“我不知道什么啊?”
没等玲儿说话,曲寒烟皱眉打断她,道:“玲儿你退下。”
玲儿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嘴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
谢文钊笑道:“没事,你尽管说。”
玲儿抿了抿唇,看了曲寒烟一眼,忿忿不平道:“就是今天早上,我们姑娘听了您的话去霁雪院给夫人请安,结果夫人反悔了也就算了,还把姑娘骂了一顿。”
听到曲寒烟被孟弗给骂了,谢文钊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不可能。”
玲儿叫道:“怎么不可能?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们姑娘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曲寒烟开口阻拦:“玲儿别说了。”
谢文钊仍是不信,他虽与孟弗相处时间不多,但她嫁进侯府也有几年了,他自认对她说有些了解的,她就像是书本里走出来的那种大家主母,温柔贤惠,不骄不躁,行事周全,进退有度,不会争风吃醋,不会打压妾室,很多时候,她还都愿意给几房姬妾一个方便。
这么些年过去,谢文钊从来没听说过孟弗会骂人。
今日有户部的同僚从宫里回来,还在那儿感叹今儿个的太阳说打西边出来了,孟弗要是会骂人,那太阳可能就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
“那我等会儿去霁雪院看看吧,”谢文钊安抚曲寒烟说,“你身体不好,不要生气,我想办法帮你把院子换了。”
曲寒烟低着头,脸上也不见笑,淡淡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侯爷你去了夫人要连你一起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