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会坏笑,心里压根不以为意:“你懂什么,我早算准了这个时候那位夫人,啊不,中护军会想到你。你要知道,太傅的声望在此,姜修跟他也算旧相识,女儿放在他家里等着议亲,突然被送去给大将军当小妾,舆情怎么说?当然,他未必肯因此得罪大将军,毕竟女装都能穿。不过,既然你萧辅嗣早就表露过心意,这个顺水推舟,也就做下来啦!”
头头是道这么一说,萧弼笑也不是,怪也不是,喉咙里像卡着冰块吭吭哧哧的,难受得快要死了。
回去的路上,石苞想起桓行简的另一件吩咐,四下看看,朝粮市走去,到了跟前,熟稔地同人一声招呼,正要说话,却见对方眼神一动,石苞会意,余光里瞥见一抹身影极快地闪到墙角后头去了。可很快,那道人影又主动走了出来,笑盈盈的,近了说:
“司马,原来你也在街上,我说看着像你。”
第23章愁风月(11)
洛阳城说大很大,里坊纵横,其风也广。可说小又很小,怎么就好巧不巧夏侯妙身边的贴身婢女,话说着,人就到了眼前。石苞心里琢磨起来,寻常颜色跟她闲话两句,把豆饼一收,并不管她到底出来做什么,婢女却缠着他问:
“这是什么?”
“豆饼。”石苞从腰带上解下钱囊,铜板一丢,叮当作响被铺主眼疾手快捂住接了。他一边往马背上驮,一边笑,“你平日只管随夫人绣花作画,不懂这个,郎君的那匹绝影认食,只吃这家的豆饼,我需时常来买。”
听婢子轻轻咦了一声,不待她多问,石苞提步上马,飞驰回府。
可桓行简不在书房。
嘉柔的这出事,张氏既知,把桓行简叫去。夫妻两人一道坐在榻上,等他恭敬行过礼,皆不一言。
这情形,是等他自己说了。
“人是我的,一时还丢不开手,所以出此下策。”桓行简半点欺瞒的意思都没有,话一出来,夫妻两人竟也半点惊讶也无。
“这样的关头,因为一个女人误事,不是你的风格。”张氏对他,自幼明于教训,今日听闻为姜修家女郎的事编造弥天大谎,此刻,脸皮极厚地和盘托出,不知该气该笑。
桓行简站姿如松,挺秀得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要娶她的是兰陵萧弼,并非我,大将军这点脸还是要的。我已经让人去买两个貌美的女郎,送到他府上去了。”
堂堂太傅家的郎君,居然也要做出这种近乎讨好谄媚的事,实在有损家族颜面。桓行简知道双亲能忍,自己也能忍,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把长史的那番话一学,这才紧要。
“他话里有话,绝不仅仅是为了教我难堪。”好似嘉柔的事不值得大提特提,桓行简沉吟道。
“那你有何对策?”桓睦沉默了这半天,终于启口问。桓行简那两道英挺的眉毛动都没动,薄唇吐出几个字:
“我自有办法。”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金石丝竹,酒宴华章,且都是少年时的迷离旧梦。而如今,他青春有信蛰居过无情岁月,也挥刀趟过辽东京观腥臭的血海,不惧天地,孤裘独醒,一朝展翅必定有仇必报。
“清商病了?”桓睦的话题陡然一换,前几日,洛阳突降大雪,为此伤风受寒的不在少数。
桓行简缓缓抬眸,漆黑的瞳仁忽如鹰隼乍掠长草般迅捷地一闪,点了点头:
“风寒倒在其次,怕是有心病。”
一室内沉寂下来,桓睦夫妻两人敏锐地对视一眼,张氏便说道:
“既然是心病,那就不好看了。”
桓行简微微一笑,什么都没再说。
没几日,萧弼送来定婚礼,满满当当几大箱子抬进桓府,雁翅般摆开。卫会的母亲这个媒人做的果然尽力,亲自上门,拈了份帖子,书有良辰吉日,请桓行简夫妻两人定夺。
日子选的不早不晚,正在嘉柔及笄过后,园中鸟,多嘉声,手底喜帖上俨然勾勒的是一又一的平抛碎玉春风花媚。桓行简轻易认出卫会的迹,笑意不明,纵使少年人再惟妙惟肖,端的锋锐却总不肯收一收,敛一敛。瞒的住任何人,瞒不过他桓行简一双辛辣的眼。
兰陵萧氏虽为大族,萧弼这支自继祖过世,独撑家门,他又不善经营,临到娶亲并不能拿出太多钱财。卫会一心帮衬,直接送钱怕他面上挂不住,索性献出自己珍爱不行的焦尾琴,权当聘礼。
“啧,就看她识不识货了!”卫会送琴时,眼睛里是一抹顽皮又倨傲的神气。
琳琅珠玉,绮罗绸缎,嘉柔在并无多少兴致的过目后,果真留意到琴。
琴尾焦痕宛然,她凝神辨了良久,黯淡的一双眼这才亮了一亮有几分活气。本想问什么,见夏侯妙面色白,再去握手,手心里果真虚汗涔涔。她这回病情缠绵不愈,夜间少眠,饮食不佳,整个人眼见的憔悴。
“姊姊,”嘉柔忧心忡忡地看着夏侯妙,心中本有迟疑了许久的言语想与她倾诉,此刻,也都一一地继续放在肚子里,再不能出口。
病人需要多修养,她怎么好再叨扰?
“柔儿,姊姊觉得很对不住你,亲事定的匆忙。”夏侯妙有气无力地把嘉柔的青丝一抚,伤怀道,“大将军要你,子元迫不得已拿萧弼来救,只因整个洛阳城里唯独他曾提过这层意思,其他人,怎好贸然相许?如此一来,委屈你,你见过那个少年郞,厌恶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