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天重重地坐下来:“霏霏,我们都不是没有文化的人,不要无理取闹,医院那边给出的各种证明,我们也都问过各自的医生朋友,他们说医院的确没有明显责任,孩子的确是未出生前就死了。再说了,医院出于人道主义决定给我们赔偿。你为什么不肯接受事实?”
梁霏还在自说自话:“是两个大男孩给我接生的,他们说世界末日了,你,医生,世界上好多人都不见了。我现在想想,那些都是他们的谎言,他们可能跟医院有黑色合作,故意骗我,然后拐走我的孩子……”
于晓天抹一把脸,下定决心地说:“霏霏,我给你联系了心理医生。”
梁霏直直地看着他,脸上神色虽然枯败,但坚定如岩石:“你觉得我疯了?”
“我……”
梁霏抱着熨烫好的婴儿衣服,起身回房:“我会找到小涵的。”
易阿岚和周燕安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各自心事重重地分开。
三十二日的存在,如同一股不知道规律的暴风,急匆匆地来过一趟,搅得一地狼藉,如今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它是什么,会不会再回来,它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都是想一想就感到无能为力的谜。
易阿岚想到网络上对三十二日信息屏蔽的现象,他自己做了点小测试,现屏蔽关键词是各种语言、各种表述的“三十二日”。他或许可以绕开这些关键词,出相关帖子。
但这么一来,和他有相同遭遇的人如果不搜索关键词,又怎么从茫茫网络海洋中看到他的帖子?
再说了,他已经找到周燕安,很多事情他和周燕安就能商讨。
易阿岚也就放弃了在网上寻找更多的三十二日当事人。
关于屏蔽,易阿岚后来也想了很多,这是一张覆盖全球互联网的屏蔽网,绝不是简单黑客能做得了的。经他初步测试,各大搜索引擎是完全搜不到相关信息,各大论坛也被屏蔽三十二日,或许有一些小众、边缘的服务器搭载的软件不受影响,但那完全影响不了大局。
做到了大规模屏蔽还不算,还得让那些搜索引擎、社交软件的公司对此毫无察觉。哪怕劫持级计算机也无能为力吧,可能还得动用量子计算机。
joker是很厉害的黑客没错,三十二日里量子计算机也没人看守,但易阿岚还是不觉得joker能够在一天之内破除量子计算机的物理隔离并取得准入密钥。
易阿岚把他的想法都给周燕安。
周燕安回复的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国家层面合作的?
如果世界各国联合起来,对三十二日进行屏蔽,这倒是不难做到。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依旧无解。
易阿岚时常和周燕安交换一些零碎的想法,进行各种层面上的猜测,虽然都没有办法去找到答案,但能和另外一个有共同经历的人去探讨,也算是一种安慰了,不至于被那庞大的困惑给逼死。
易阿岚给周燕安消息会刻意挑选自己独自在房间的时候,但周燕安回复的时机就没那么有眼色了。
时常易阿岚在客厅吃饭,手机会叮咚连续响几声。这时,奶奶和妈妈都会看着他。
奶奶也是个可怜人,虽然岳溪明是个善良的儿媳,易阿岚是个孝顺的孙子,但她深知自己寄人篱下,哪怕夜里时常为失去的两个儿子难过到无法入眠,白天里还是努力地不给人添堵,开着与这个她不熟悉的家庭有点格格不入的笑话。
奶奶笑问:“是不是女朋友找你啊?这几天看你在家老是抱着手机。”
易阿岚一开始推脱说是前同事问他工作遗留问题,后来怕妈妈多想,做出一直把手机留在卧室这种和以往习惯不符合的行为又显得心虚(这时他尝到过往种下的苦果,他总是把手机时刻带在身边并不是痴迷手机,而是能在一些尴尬的时刻可以装作刷手机含糊过去),于是索性开了静音。
结果有次岳溪明在饭桌上,说一张好玩的图片给他。
易阿岚嗯了嗯,就去看手机。
岳溪明便问了:“怎么手机开静音了?”
易阿岚心里一咯噔:“觉得挺吵的,反正也不工作了,没什么消息是不能错过的,就关了。”
易阿岚淡然地吃完饭,回到房间,门一关,脸色就垮了下来。他感到难以呼吸。
他有时候会想,是不是他太敏感了。
正常的母子相处本就无法避免谈到感情这一类隐私的问题,很多母亲对子女重要或不重要的细节都十分关注,网络上不是很多父母对孩子的社交头像都要管东管西吗。他或许不应该把母亲的关心当做监察,把交流当做攻防。
第1o章32日(6)
六月眨眼就过完了,天气愈炎热起来。
这期间,易阿岚又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当然,易阿岚不再和田路说那些三十二日的事情,他已经不需要认同了。
他更多的是倾诉在家里感到的那无孔不入的来自母亲的压力,以及向田路求助他该如何寻找出路。
田路说道:“我觉得你母亲早已经心知肚明。很少有性向为女的男孩子到了你这年纪还从来没谈过恋爱,尤其你长得很不赖。而你对感情的回避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易阿岚无言以对,他很早就觉得母亲知道,母亲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如同这绕口的言辞,他们的相处也千缠百绕。明明知道,但不愿意耗费心力去主动解开或者直接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