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狠狠狠狠地坠下去。
原来如此。
我应该早就猜到他是因此而离开我。
“他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他只带走了一些随身衣物与画夹,留了一张纸条给我们。”
从此决定浪迹天涯,四处为家了是吗?
你自认为为我做了一个好决定,却从来不知道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真傻。
真残忍。
我将面孔深深埋进掌心,伏在桌子上良久良久,直至广播响起登机的提示音。
起身,朝安检走去,不回头,是不是便不再有牵绊?
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缓缓划过云层,我将脸靠在玻璃窗口,往下张望,那座城已远远地抛在身后,再望不到它的轮廓。只有大片大片的云海翻腾,如梦似幻,我轻轻闭上眼,在轰鸣声带来的片刻昏眩中,仿佛听见胸腔内某些重要的东西,脱离我而去,穿破机舱,纷纷跌落在轻柔绵软的云絮中,消失不见……
{尾声}
[地球是圆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遇见想要遇见的人。]
背着画架出门的时候习惯性开信箱,从一堆法文账单信笺中翻出一张盖着我熟悉的那个国度的邮戳的明信片,依旧是不变的山河风光,只是这一次邮戳的印记换成了另一个地方,彩云之南的香格里拉。苏灿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地球是圆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遇见想要遇见的人。
勿念。
将明信片贴在胸口,嘴角轻扬,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便心安。
这是我到里昂的第三个夏天,这两年来,我收到过苏灿从祖国各地寄来的无数张明信片,每次都只是寥寥数语,说着在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话,可我懂。
有一些无声话语,只有寻梦的人,彼此听得见。
偶尔也会收到亚晨的信,随便从写本上撕下一张纸,短短几句话,多是当时的心情或身边人讲的一个冷笑话,他记录下来,再配上情景四格漫画,漂洋过海而来。每次都令我忍俊不禁傻乐许久。
只是那个在我们心中重要的人,因为太重,所以从来不提及。
从来不。
那言偶尔给我打国际长途,在昂贵跳动的电话费里,说些有的没的,我恭喜他升了正一级工程师,他祝贺我终于可以用法语流利的问路。最终在一片沉默中切断电话,怔怔地将话筒握在手里许久,想问的话,牵挂的人,永远都欠缺一点勇气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因为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周末的白莱果广场永远都是人潮如织。我背着画夹穿梭在一群写生的画者中,熟练地用法语跟他们打招呼问好。
金的犹太裔少年纳瑞用生涩的中文打我:“西曼,你就是中文谚语中所说的不到黄河不死心吗?”
我冲他扮个鬼脸,找个地方支起画架,又将一张大大的写着“免费画像”的牌子支起,开始等待顾客上门。
可没有人愿意找我。
在第n个被免费诱惑找我画像的人的愤怒下,我在广场上“声名鹊起”,再也没人愿意给我画,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将他们的脸画成猪八戒的!
尽管如此,我每个周末依旧会如常出现,所以才会惹来纳瑞的打。
我想天赋这种事,大概真是与生俱来,后天怎么都强求不来的吧?要不两年过去,我画技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还记得两年前我去某画廊拜师学艺,老师问我,你已过了最佳学画年龄,为什么原因?我沉吟了片刻,轻说,我爱过的两个男生都是学画画的。
因为这句话,他收下我。
一年之后,他大概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手拙且不开窍的学生,抓狂地将我丢出了画廊,并附送一句:你是我职业生涯中唯一的失败!
我不置可否,觉得法国人真是莫名其妙!
就好比我十分不明白,为什么享受了免费的画像,却还要对我愤怒地吹胡子瞪眉毛呢?
真是不解呀。
百无聊赖地玩着铅,被夏天的风吹得昏昏欲睡,忽然,一个声音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响起:“给我画一张像。”
熟悉的中文,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我缓缓地、缓缓地抬眸,金色光芒下,那个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的人,正扬起清浅笑容,穿越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穿越广场上喧闹的声音,穿越如织人潮,穿越七百二十天日日夜夜的光阴,穿越万水千山,温暖地点燃我眼眸中的光亮……
眼眶里有雾气蒸腾,冰凉的液体缓缓划过脸颊,跌落在嘴角渐渐上扬的弧度里。
——地球是圆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遇见想要遇见的人。
——如果青春注定是一曲悲歌,那么爱,便是你给我的幸福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