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他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意思,这两天,舅舅偶尔会用那种眼神审视他,他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赶紧低头扒饭。
吃完饭以后,他像昨天一样,要回楼下去,被舅舅叫住。
「洗完澡衣服拿上来,给舅妈洗。」
「我会洗——」
「你洗不干净。」
所以那个眼神,是因为他衣服没洗干净吗?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制服,不太确定。
「要看书在这里看,书房可以给你用。」
舅舅都这样讲了,一直跑上跑下的好像也很奇怪,所以他就留下来了,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书房里看书。
过不久,舅舅进来拿书,顺口问他:「课业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舅舅拿完书,在一旁的单人沙坐下,将书搁在一旁,似乎没有要翻开的倾向,反倒是一直看他,所以他也不确定这是否只是随口聊两句,要不要把视线收回来继续看书。
「小宝的舅公,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开医院的那个吕院长。
「他不是我的亲舅舅,跟你一样,他是我养母的哥哥,之航舅舅才是他的亲外甥,所以丞皓,我懂你。」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说这句话。他在丞皓身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极幽微的,并不明显,但这条路他曾经走过,不会有谁比他更敏感。
余丞皓正襟危坐,有些不确定舅舅跟他讲这些话的用意。
「我曾经很痛恨血缘,这两个字,简单,却又现实而暴力,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人是我父亲,偏偏却与他有斩都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我有一个高贵又美丽的养母,我喜欢她,想要亲近她,但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我不是她的孩子,所以亲不了,喊妈妈、喊舅舅,全都是假的,愈喊愈讽刺、愈喊心灵愈空,彷佛被世界孤立,寂寞得只剩自己。」顿了顿,再道:「这些话,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你舅妈都没有。」
「真的吗?」原来,舅舅也有过跟他一样的心情,还会对他说从没对别人说过的心事,这让丞皓有一点点开心,像是有了共同的秘密,感觉亲近了些。
「那……你那个时候,怎么办?」明明是很欢乐的气氛,但偶尔就是会有融不进去的感觉,因为自己跟大家不一样……这些,舅舅也都知道吗?
「把心打开,让别人住进来。」这些话,其实早就该说了,之前只是隐约有感,这两天只有丞皓一人,情况就明显得多。
楼上楼下住得近,两家俨然是一家,互动频密,菡菡大小姐来到这里像自己家,渴了饿了会向舅妈讨吃讨喝,也会赖在他身边撒娇讨抱,相形之下皓皓就拘谨多了。
当然,十四岁的少年,跟七岁小女孩自是不一样,内敛守礼或许是个性使然,直到这两天,才隐约留意到,皓皓有些过度见外了。
他表现得像是来做客的外人,赵之寒看在眼中,心下已然有底。
没有人给过丞皓差别待遇,但他自己会想,他跟菡菡是不一样的,这些不是他真正的亲人,连父子名分都是硬赖来的,这些幽微的心理元素,久而久之会否让他在那个家里,一日日透明,成为边缘人。
「丞皓,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一点点。」好像………有些懂,又不是很确定,对方想表达的,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我是要告诉你,血缘并不是绝对,人与人的往来,靠的是日积月累相处堆栈下来的情分,就像我跟院长舅公,你看他对我和之航舅舅,有分别心吗?」
「没有。」院长舅公看起来,就是很疼爱舅舅的样子,前些年姑姑的腿不方便,之寒舅舅一句话,舅公就尽心尽力帮他打听,安排最权威的医生,打点得好好的。
「古人有包俗话是这么说的,天上天公,地下母舅公,听起来挺威的,那我至少还说得上几句话吧?」如果母舅的身分,是如此神圣而值得敬重的话,他是也不介意威一下,当孩子们的人间守护神。「你若真心喊我这声舅舅,我会全心受下;当然,你若要很形式地喊,我也可以很形式地对你。境由心生,有些藩蓠,不是环境、不是血缘,是人心所筑起的,懂吗?」
「懂。」这次,真的懂了。舅舅这是在告诉他,他跟菡菡,没有不一样,他是菡菡的舅舅,也是他的,除非他自己不要。
静了静,轻轻吐声:「舅舅。」
「嗯。」赵之寒扬眉,淡应了声。
之后,他们没再交谈,一个做功课,一个安静阅读。
稍晚,小宝进来问他。「表哥,你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他想了想。「好。」
「那我去跟妈妈拿枕头,帮你装枕头套。」小宝愉悦地小跳步跑开。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想舅舅说的话,失眠了大半夜,旁边的小宝都睡到露肚脐了。
他帮小宝盖好被子,后半夜才在极度困倦下,迷迷糊糊地睡去。
隔天早上,不小就睡过头了。
匆匆忙忙打理好,书包背了就要出门,连早餐都来不及吃。
「怎么这么赶?早自习晚点到应该没关系吧?」舅妈端着煎好的荷包蛋出来,问了声。
「今天早自习要小考。」
「坐下,把早餐吃完,不要饿肚子。」赵之寒淡淡地声。
「可是我会迟到——」
Tips: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1t;)
&1t;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