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炼身体,从现在做起!我要做一个高度自律、拥有六块腹肌的男人!”
春和依旧只是乖乖听着。
她不知道“腹肌”是什么东西。闻克己总说对男人来说考取功名就是一切。“腹肌”那么重要,应该是功名的一种吧。
闻家村近在眼前,炊烟袅娜,野菜粥和小米粥的香味在村子的上空撕扯、想要分出优劣。
呼唤男人和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偶有妇人拧着顽皮儿子的耳朵拖他回家。
村口的界碑上坐着手中拿着书卷,一遍翻书一遍打哈欠的男孩。男孩衣服上有不少补丁,膝盖处,手肘处都有一层灰。但清秀得有几分女儿气息的脸却洗得很干净。
见春和来了,男孩一路蹦跳着奔了过来。“九妮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瞥见春和身后的纪初霖,立刻耷拉下脸。“这就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疯子少爷?”
春和纠正说自己现在改名为春和,又介绍了身后的纪初霖。“相公,他是鹿归林。”
本已经走得浑身大汗淋漓,几乎快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纪初霖听见“鹿”这个姓氏,又看看界碑上的闻家村三个大字,“他住你们村?但为什么他姓鹿?”
春和说是鹿归林他爹私塾的学生。
整个闻家村只有他这一个姓鹿的孩子。鹿归林是和改嫁的娘亲来到闻家村的。
春和方才闭嘴,鹿归林就抢过话头,说春和的爹,也就是他的先生闻克己曾多次在私塾里说若不是因为自己天资聪慧,他是决然不会收一个不守妇道的改嫁女人的儿子进自己的私塾的。
“我十三。”
纪初霖未曾想才初次见面,鹿归林就会将这些私事说得清清楚楚。
“我不说,先生也会说。先生不说,春和不定也会说,不如我自己说。”鹿归林眉梢高高扬起,神情颇有些得意。“我和九妮,不,春和——这名字取得好难听。我和春和是从小一道长大的。”说着,口气中带上了一丝挑衅。“春和,你穿着有些变了。”
纪初霖看看鹿归林,他的额头上有干透的汗渍,身上粗布衣服上也有汗渍。书上手握的部分也有被汗浸过的痕迹。界碑下,脚留下的印迹一清二楚。
再看春和,她只是紧拽着拿回家的米粮,一声不。
纪初霖面上浮现了一丝狡黠。“也对,十一到十八,都是早恋的好年纪啊!很好很好,十三岁的男孩子很好,怎么都比我这个二十出头的老男人好。”
“相公在说什么?”
“日后再说,现在先回家,休息!累死老子了……md,老子真想念地铁和公交车啊。”
春和赶紧扶着纪初霖,分外随意地同鹿归林道别。
鹿归林站在界碑处,目送春和离开,在地上狠狠踢了一脚。泥土四散开。
进了村往西走,柳树旁边的就是春和的家。春和的家除了闻克己用来充当授课的私塾的一间屋外,还有堂屋、灶房和三间小屋,普通的泥地,破旧的砖瓦。三间屋子一间是爹娘的。一间是弟弟十财的。剩下一间是她们七姐妹的。
春和记得一开始房间很拥挤,但姐姐们一个个嫁出去,房间越来越空,最后只剩春和自己。
现在春和也出嫁了。
闻氏坐在门口,漫不经心地打理着一小把青菜,看见春和同纪初霖回来,闻氏的眼中也没有丝毫光彩。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儿子才是自己的。何况闻氏生了九个女儿,春和是嫁出去的第七个。
七次回门,早已将闻氏所有的热情湮灭得一干二净。
“娘亲。”春和怯生生唤了一声。
紧跟在春和身后的纪初霖赶紧弯腰:“妈、啊呸!娘!你好!娘!我是你的小婿!”
“怎么才回来?”
“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春和轻声解释。
闻氏还未开口,纪初霖就抢过话头说是他走累了,和春和没关系。
春和微微瞥一眼纪初霖,乖乖垂头。将纪初霖给她的东西尽数交给闻氏。
闻氏板着脸,翻了翻沉甸甸的东西,面色稍解。复又拉下脸来。“进来吧,姑爷。去做饭,九妮。”
“那个,娘啊,你女婿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即便你说不让我讲我还是认为应该讲几句,现在她不叫九妮,叫】春和,我给她取的名字。”
“姑爷看着办。春和,做饭。”
闻克己本以为春和和纪初霖中午就能到家,闻氏早在中午就备好了小菜,还给闻克己打了二两小酒。左等右等不见人,十财又饿,闻氏便让那两父子先吃了。
“幸好家中的青菜长势正好。那个叫做小梅的女人又打儿子送了一些鲜菜过来。鹿归林那小子找你出门抓鱼,你爹说你出嫁了,那小子还在我家门口大吵大闹。果真是荡】妇的儿子!你爹说,那个闻石头也是真找不到媳妇,才会娶那种改嫁的女人辱没家门。再说,改嫁?谁知道那种荡】妇之前是否真有相公。若不是看鹿归林天资聪慧,你爹才不会收那种荡】妇的儿子进私塾。”
春和只是听着,她觉得娘说得不对。鹿归林的娘亲小梅每次见到她都会给她一点儿家里永远轮不到她吃的东西。但是她不敢替小梅说话,她只要开口就会挨打。
春和引纪初霖进他们之前住的房间。床上的铺设和春和婚前也没有任何区别。被褥使用了太多年,冰冷,漆黑,补丁叠着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