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花朝节前一日的下午,慕容澈一个人跑来了宁寿宫。
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蹿个子极快,相雪露半月不见,就感觉他好像快齐自己胸前。
远远地看见她,慕容澈就奔了过来,到了近前才刹住,尔后用一种幽怨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皇嫂说好了教我丹青的,却好久都没来看我。”
相雪露也颇觉歉意,半蹲下身,想摸摸他的头,但转念一想,慕容澈已经大了,便又收回了手,说道:“不是皇嫂不想来看你,是被诸多事务缠身,实在无暇。”
“以后日子还长,总有机会教你的。”
“皇嫂以后会都住在宫里吗?”慕容澈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然道,“我前几日听太后娘娘说,皇嫂以后会长伴她身侧,那是不是我以后也可以时常见到皇嫂了。”
“这……皇嫂只是暂时住在宫中,陪伴太后,太久远的未来,现在是说不准的。”她思索了一下,只能这么回答。
“为什么呢,住在宫里多好啊,不但可以经常看见太后娘娘和阿澈,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为什么要离开呢?”慕容澈眼里满是困惑不解,他望着相雪露,一副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的架势。
见他用一副这种神情望着自己,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非要从主人那里寻求到结果。
相雪露也不忍心糊弄或者欺骗这个真诚的孩子。
“因为,皇宫归根结底只是陛下的家呀,里面住着陛下的母后,妻妾和子女,其他人不过是里面的暂居者而已,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这个在皇宫里仍显得有些过于单纯稚嫩的孩子。
“陛下登基不久,后宫空置,成年的皇子公主已经出宫见府,如今宫里不过只有寥寥几位贵人而已,所以总给人一种宫中无人的感觉。”
“但今年年末便是三年一次的大选,彼时后宫必定充盈不少人,待到明年,或许就会有皇子皇女诞生,待到那时,宫中便不是现在这般安宁了。”
“皇嫂一介亲王孀妇,平白住在宫中,已是容易遭人非议,届时若是陛下大婚,娶了皇后,我就更不好住在宫里了。如今也只是中宫空悬,我才能帮太后协理宫务。”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后说过的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雪露,如今让你帮哀家处理宫务,以后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些。”
当时她没有多想,只觉太后的意思是以后再协助她的时候,会更加地容易上手。
但现在想来,未免有些不太合理。毕竟这六宫之中,可能最迟一年,便要迎来的主人了。
她心中暗忖,应只是太后一时说错了话吧。
思绪回到现在,相雪露看到有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慕容澈,不由得涌上些心疼,她安慰他道:“虽说燕王殿下,日后也要出宫开府,但如此一般,我们反倒能寻常相见了,福祸所依,大概便是如此。”
这句话让原本怏怏的慕容澈重焕了活力,他在相雪露的身边转了好几圈,然后停下来摸着自己的小下巴,故作老成地说:“那我一定得住得离皇嫂近一些。”
说完,便自己先笑了起来,相雪露的心情也被他所感染,跟着微笑。
慕容澈这次来,除了缠着相雪露,说了好多天的话,再就是和她约在晚上于宫门口相见,说是要带她一同游览花朝节京城盛景。
相雪露原本不同意带他一个孩子出宫,但慕容澈却说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许可,出宫有人保护,毋须她担心。
她这才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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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她换上便服,提着一盏小宫灯,来到了两人相约的地方。
因着慕容澈说自己带了人,所以她并没有叫上什么护卫,只是一个人前来的。
慕容澈提前来了,原本就站在原地张望,望到了她,便开始急切地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他今晚虽然穿得也是便装,但装扮得很是规矩,看起来像王母座下的蟠桃童子一般可爱讨喜。
只是,他身边空空荡荡的,看似不像是带了护卫的样子。
相雪露小跑着过去,到了近前,微微蹙眉:“就我们两个人吗?”
花朝节上人员繁杂,尤其到了晚上,更是人山人海,他们一对妇孺,很容易在人潮中被冲散。
若是因此出了事,便得不偿失了。
因着刚刚小跑了一段距离,说这话的时候,相雪露的额上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晶莹剔透的薄汗。
如同雨后花枝上的嫩叶,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出闪烁着碎光的露珠。
她正欲从袖中抽帕拭汗,旁侧便有人递过来一张干净雪白的帕子。
相雪露下意识地接过,在额上轻沾细拭,擦到一半,才猛地顿住,想起这里除了她和慕容澈,并没有什么宫人。
她半僵着脖子慢慢转回去,不期然看到一个在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
慕容曜一身深紫窄袖直裾锦袍,端的是极为修身,宽肩窄臀,挺拔如松,墨仅以一银冠简单束之,少了些帝王的王霸之气,更多了些世家公子的贵气风流。
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相雪露现他的时候,他正在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令她越局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