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在讲述这样的经典,妙贤法师的声音仍旧是宁静出尘的,这让心思有些浮躁的相雪露不由得暗中唾弃自己不能净心,满脑子歪心思。
她满怀着这样羞愧的心情反思自己,又听了半晌,竭力压下身体里产生的躁动。
直到脖子微酸,不经意地抬目,视线从妙贤法师的脸上一扫而过。
一时间,胸腔中惊涛骇浪,她差点尖叫出声。
让她震惊的,不是别的,而是妙贤法师本人。
同样的唇边含着一丝淡笑,但面容却不再是那个悲悯的长者,而是变成了——
慕容曜的脸。
相雪露惊得从蒲团上跌落,几乎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想逃离此地。
但还没逃出几步,脚踝处便传来一股巨力,将她整个人都拽住了,再向前不得。
她僵着身子,慢慢回头,看到面色温柔的禅师正缓缓弯下身子。
他一身僧袍,垂至脚底,一尘不染,面容上仿佛也蒙着一层清辉,看起来和平素给人的感觉颇为不同。
明明是一副包容万物,普度众生的表情,却让相雪露从内至外地生出一股寒意。
方才听见的经义也被裹挟上了一层森冷的外壳。
“施主,为何要逃?”禅师面上带着清浅然的笑,柔和地问着她。
话语是温和无比,手下却依然捏着她的脚踝,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仿佛捏着某种小动物的后脖颈,只想听见它们柔弱无助的低泣,来满足上位者心中的某种味。
“你……你,我……”相雪露牙关大颤,上下直哆嗦,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施主,如此这般不安分,怎能悟得佛理?”他慢悠悠地说着,仿佛神明对着自己的造物,一切尽在掌控,一点也不着急。
他手指轻捏了一下她脚踝的关节处,引得她一声惊呼,他面上的笑意越扩大,改为一下下顺着她的脚踝到小腿用拇指摩挲。
“昔有婆罗门国王毗那夜迦杀戮成性,得观世音菩萨化为女身度之,毗那夜迦见之,欲。心炽盛,求与相交,后为菩萨度化,皈依佛门。”(2)
他的声音带有佛音的余韵,一声声荡响在大殿之中,话的内容,却与那圣洁的表面截然相反。
“敢问菩萨,可愿度我?”
心怀众生悲苦的佛,在此刻面对一个凡人女子,却虔诚到了极致。
第16章16跪坐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毗那夜迦在佛教典籍中也被称为欢喜王,后被称为欢喜佛,这是相雪露所不知道的。
他以欲动心,因欲成佛,修道之路上,菩萨化作的明妃作为他的伴侣,化解了他的凶恶,抚平了他的残暴。
观世音菩萨真是大德大量,非常人所能及也,不怪乎能被苍生一直虔诚供奉,相雪露想着。
她艰难地度化她的信徒,只觉得此次事了,似乎就可以修得佛法大圆满。
湿漓漓的汗水浸透了她的单衣,努力参悟的人总是倍多苦楚,才能悟得真谛。
空茫之中,她仰看向正上方的佛像,想借此从中找来一丝慰藉,但不知何时,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佛已经变成了一尊张牙舞爪的欢喜佛。
佛像的面上挂着奇异的笑容,其中的男身眉目低垂,正好与她对上了目光。
这一刻,她觉得这尊佛像是活的,他的目光诡艳又妖异,直勾勾地盯着她,让相雪露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再看向那尊佛,微侧过脸颊,贴着地面,闭上眼,念着诸如清心咒等各种能想起来的佛偈,试图平缓心境。
但当她重睁眼,见到的便是垂曳到面前的长长佛衣,上面还刻印着古老庄严的金色卍字形符时,用经文巩固起来的屏障就在瞬间坍塌。
……
乔芊语今日替母亲冯氏来大护国寺上香,冯氏自从成为乔成文的夫人后,越笃信佛教,常去寺庙抄写经书,回家供奉。
圣境山算是京畿范围内的第一高山,乔芊语这种没有品级在身的庶人,只能亲自徒步走上去。
她爬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攀至山顶。
未想到,刚至大护国寺的山门口,便遭到了拦截。
“阿弥陀佛,今日施主来的不是时候,有贵人在此,不便接客,还请施主改日再来。”一位寺院典座礼貌地对乔芊语说。
“什么?”乔芊语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爬了这么久的山,却吃了个闭门羹,但这里是大护国寺,不同于别地,她敢怒不敢言,强行地压制住了自己的气愤,问道。
“敢问这位师父,是哪位贵人?”
典座想起方才驾临的那位贵人,抿紧了唇,不敢开口。
乔芊语见他如此反应,更是想问个究竟,她换了个说法问:“是一位女贵客?还是……”
典座脑子转了转,似乎说是女贵客也说的过去,在那位来之前,晋王妃前脚方来。彼时他心里还纳闷,今日是什么风,把这几位贵人都给吹来了。
于是他一时没有否认。
这让乔芊语认定了此时在寺院里的贵客是一位女子。除非特定日子,太后平素很少出宫,除她之外,还有哪位尊贵女眷能让大护国寺如此大动干戈,几乎不作他想。
就是晋王妃,相雪露。
她一边转下山,一边将袖子里的帕子捏得皱,竭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外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