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娘话里明显暗指黄氏对宁伯瑾做了什么,黄氏面上并无不悦,待月姨娘说完,才不冷不热道,“往年好好的,今年身子就不行了,可见身子早已埋下隐患,今年才显出来罢了。”
月姨娘眉梢微怒,抬起头欲和黄氏争执,被身后的宁伯瑾打断了,“你回去,好好陪着静彤,她年纪小,身边离不得人,我身子好了,自会去看你的,瞧瞧你这模样,跑到梧桐院质问太太像什么样子?”宁伯瑾宠爱月姨娘不假,然而这话说到最后,已有动怒的趋势,宁伯瑾好声色犬马,然而牵扯到规矩,他不是胡来之人,所以,他喜欢的女子,会想方设法弄到院子里来,不会在外边乱来。
月姨娘看宁伯瑾眼里充斥着不愉,眼珠一转,眼泪刷刷落下,如梨花带雨,葱白般细嫩的搂着宁伯瑾脖子,细声啜泣道,“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听闻三爷高烧不退,妾身心里没了主心骨,小姐才四岁,正是需要父亲的年纪,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宁伯瑾绷着的脸柔和下来,他本就吃软不吃硬,加之月姨娘甚得他欢喜,殉情的话都说出口了,他哪还有什么怒气,温声道,“我身子没什么大碍,养几日就好了,太太和我多年夫妻,还能害我不成?天寒地冻的,出门多穿两身衣衫,我好了,会去找你的,你若放心不下,每天来给太太请安瞧瞧我就是了,哭什么?”
听了这话,月姨娘的泪才止住了,理了理衣衫,仍哭哭啼啼道,“妾身记着了,妾身这就回去,明日再来看您。”
宁伯瑾点头,目送月姨娘出了门,调转视线,看黄氏倚靠在桌前,意味不明的望着自己,黑沉的眸子如一面镜子似的反射出他心底的龃龉,宁伯瑾不自在的别开了脸,不敢与之对视,吞吞吐吐道,“月儿只是担心我,没有恶意,你别想多了。”
“三爷以为我脑子里想什么竟是担心我想多了?”黄氏冷冷一笑,转向宁樱,目光一沉道,“三爷在外如何花天酒地我管不着,宁樱年纪小,您当父亲的凡事该以身作则,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我不在,三爷可以没有主母管束为由推却责任,今日的事情我遇着了,万没有睁只眼闭只眼的道理,月姨娘不懂规矩,就叫她抄写府规五十遍,那时候,三爷的病也该好了,正好哄哄。”
宁伯瑾张了张嘴,看了眼宁樱,欲言又止,今日确实月姨娘不懂事,在晚辈面前,卿卿我我成何体统,不过五十遍,闹到月姨娘那里指不定怎么闹呢,宁伯瑾叹了口气道,“她打小不识字,更别说抄书了,十遍吧……”话未说完,看黄氏微微变了脸,目光转向吴妈妈,宁伯瑾生怕黄氏让吴妈妈将自己撵出去,自己费尽心思的住进来,可不是为了被撵出去的,急忙改口道,“五十遍就五十遍,我让人和她说说。”意思是黄氏别插手。
黄氏不置可否,坐下身,继续翻阅手里的账册,宁樱垂下眼眸,不再想方才的事儿,月姨娘没脑子,该给个教训。
晌午,在梧桐院用膳后宁樱才出来,不得不承认,宁伯瑾在书法上颇有几分造诣,比夫子说得更直白通透,她受益匪浅,低头瞧着脚下的积雪,忽然衣角被金桂拉扯了下,循着金桂的目光望去,便看左侧的雪堆后,小小的脑袋四下张望,明亮的眸子水光闪闪,明显在哭,宁樱屏退左右两侧的丫鬟,慢慢走了过去,将蹲在地上的宁静彤拉起来,蹲下身,轻轻拍掉她身上的雪,压低声音道,“静彤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找父亲有事?”
宁静彤身子缩了缩,冻得颤抖的双唇微张,声音哆嗦不已,“管家让姨娘抄写府规,姨娘说是太太的关系她才受罚了,六姐姐,往后,父亲都不会喜欢姨娘了吗?姨娘哭得好伤心,静彤难受。”
宁樱叹气,取下身上的披风裹住宁静彤,牵着她往桃园走,积雪覆盖的小径旁,偶有一两株树枝露出枯黄的颜色,分外萧瑟落寞,宁静彤年纪小有些事不懂,女子最是不能受凉,否则,等来小日子有苦头吃的,边走,宁樱边解释道,“姨娘会没事的,父亲心里仍然喜欢姨娘,姨娘今日不懂规矩,静彤明白什么是规矩吗?规矩就是,静彤瞧见父亲,母亲记得行礼,姨娘忘记了,父亲叫她抄写府规是为了她好,父亲病着,姨娘如果闹出什么事儿,父亲来不及帮她怎么办?等姨娘的府规抄写完,父亲的病也好了,会去找姨娘的。”
宁静彤吸了吸鼻子,明显的吸气声,懵懵懂懂的望着宁樱,“真的吗?姨娘不会闹事的,姨娘可懂事了。”
“姨娘懂事,耐不住背后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胡言乱语,静彤和姨娘担心父亲的身体,六姐姐会和父亲说的,要知道,你九姐姐十姐姐都没有过来探望过父亲呢,竹姨娘来过一次,明知父亲病了,也不怎么关切,比较起来,还是静彤和你姨娘最关心父亲的病呢。”
月姨娘自恃貌美,进门时三房没有主母,久而久之没人提醒她何为正妻何为妾室,叫她得意忘了形,竹姨娘想必也现了,因此挑拨黄氏和月姨娘的关系,以月姨娘的道行,黄氏动动手指就能将她除掉,她哪是黄氏的对手?然而上辈子,黄氏是不得已才除掉她的,府里的人说起黄氏都说她心肠歹毒,其实,黄氏刀子嘴豆腐心,外人只看其表面,而不懂其真实的性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