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接章之微的车子却迟了,孟佩珊的兄长来接她,先行一步,还带了香喷喷的烤乳鸽,章之微笑着与她作别,独自站在树下等,抬手看一看时间,纳罕不已——怎么今天来这样迟?
久等不见熟悉的车子,章之微打个哈欠,忽听有人叫她:“微微!微微!”
一辆粉色敞篷车停下,下来一粉西装、梳油头的男人,笑嘻嘻:“等人呢?”
他摘了眼镜,章之微才认出。他父亲和6廷镇做过交易,自身活脱脱一纨绔子弟,是内地来的,姓吴,单字名年。
吴年瞧起来流里流气,本质却不坏,章之微与他闲聊,没几句,吴年摆摆手:“微微,看我买的车,怎么样?”
他喜奢华高调,人穿一身粉,车也漆亮粉,潇洒自如,章之微抱书上前,拍了拍车,惊奇:“怎么是这个颜色?”
“不喜欢?”吴年问,“你喜欢什么色?”
章之微说:“红色吧。”
“好啊,”吴年笑,“这样,我去和6叔叔谈一谈,我送你一辆红车,你嫁给我,怎么样?”
章之微知他喜欢开玩笑,顺着往下说:“好啊,你今晚就去说,只要他同意。”
吴年摆手:“别,我可——”
车到了,6家的司机走过来,打断谈话,恭敬请章之微上车。
章之微不以为意,她和吴年挥挥手,折身打开车门,视线触及内里人影,她僵住。
身着深灰色衣衫的6廷镇就坐在车内,微卷梳得规整又英俊,听到动静,他抬眼:“上车,傻站着做什么?”
章之微安静地上车,她不知对方是否听到,双手放在膝上,慢慢开口:“刚才佩珊的哥哥接她回去了。”
6廷镇不咸不淡:“他也开粉红色的车?”
章之微:“没有……不过他带了烤乳鸽。”
她决意活跃气氛,伸手向6廷镇讨要:“6叔叔,你什么时候给我带烤乳鸽?”
6廷镇低头,将记事本上一页撕下,揉成团:“我是工作,不是穿粉红西装打猎。”
第4章爱好约法三章
干净透彻的白花香气,如栀似麝。
6廷镇的视线落在她纤长脖颈上,两秒,又若无其事移开。
章之微规矩坐在车上,转脸看窗外。
尖沙咀是九龙的黄金地界,各色名品店,金铺,珠宝钟表店,琳琅满目。大街上行人人肤色各异,最多的是印度人。来港城的外国人也不少,南亚裔,还有苏格兰过来的商人,“西洋仔”葡萄牙人,帕西人……
章之微和这些非华裔的人打交道不多,最熟悉的是同在6老板手下做事的一个混血,葡文名字长到让章之微头痛,她还是更喜欢叫他中文名字,杜家明,常见又好记。
赵家明、钱家明、孙家明、李家明……
章之微认识的家明很多,唯独这个杜家明长得最英俊,他常年喷大量香水,来遮盖遗传来的体味。她今日头上戴的夹,就是杜家明送的,镶嵌着水钻,做成蝴蝶翅膀的模样,杜家明从法国购来,当宝贝一样捧给章之微。
6廷镇将记事本放在一旁,凝视着章之微上这枚夹,出声:“几时买的?”
章之微不隐瞒他:“家明送的。”
6廷镇略一思索:“跟父亲做小生意的那个?”
“嗯。”
6廷镇说:“不配你。”
如果是以前,章之微必定诚惶诚恐地摘了夹。今时不同往日,她非但不摘,反而问:“6叔叔说夹还是人?”
6廷镇淡淡瞧她:“你多大?现在就考虑嫁人的事?不考学?”
章之微说:“6叔叔怎么想?”
“我想什么?”6廷镇仍将话题绕回,“我和父亲送你读书,为你寻好学校,不是让你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
章之微不说话了,她抿抿唇,又听6廷镇说:“剑桥毕业的学生可不会穿粉西装。”
章之微转脸看窗外风景,阳光晴好,6廷镇说:“你不是想做出点成绩?先搞好学问,再去做事业。”
这真是肺腑之言,章之微想,她垂下头。她知6廷镇说得全是事实,都是劝她好好读书,做学问,但……
章之微低头,盯着自己的一双手。
除了读书之外,她也想如一些同学,和异性交往,拍拖,你侬我侬。
当然,那个异性只可姓6,名字叫做廷镇。
如此想着,6廷镇忽然叫司机换一条路,章之微只想或许他还有事要做,哪想到车子稳稳停下,白色匾额漆黑字,灯牌高高亮起,红灯笼黄字条,6廷镇先下车,打开车门:“下来。”
章之微惊诧:“你在这里与人谈事?”
“谈什么事,”6廷镇握她手,“下来吃乳鸽。”
6廷镇不吃烤好的乳鸽,他请章之微吃烧鸽。说是烧,其实是鲜生炸。6廷镇吃乳鸽从不吃十二日大小的BB鸽,嫌弃柔嫩无味,选也是二十一日的,肉嫩骨幼,浸过卤水,麦芽糖和醋一并上皮,风干后滚油炸金黄,不需斩开,淋上瑞士汁,章之微吃相文雅,不好意思在心上人面前做出又撕又拆又剥又啜的模样,好半天才吃一只,6廷镇不若她这般,吃掉四只才停手。
饱食后归家,陈妈煨了生滚鱼粥,翅骨汤中藏三粒棒打牛肉丸,拿虾酱油泡鲜鱿,盐焗鸡表层浸黄油,章之微只拣那碟白灼芥蓝吃,吃菜心,喝清淡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