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不过是无用之功,他依旧四平八稳的站在这里,还在不断的向山顶靠近。
“该放弃就是得放弃啊。”柳千易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啊,微师弟?”
这么说着他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百米远的青年也同样停驻在原地。
“我听云臻说,你把入幻境的名额转给了他。”微北生依旧穿着太华山的道袍,只是手上多了一把拂尘。
“没错,有这事。”柳千易干脆的点头。
“既然如此——”微北生温和的笑笑,语气却凌厉了起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遇上师兄你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反悔了啊。”
柳千易笑眯眯的回他,豆大的雨滴砸落在他的肩膀上,打出了一个个圆形的湿痕。
“之前我确实不想来,可转念一想,指不定灵宝**师能帮我突破到金丹搭把手,就托了辰鸫真人放我进来,毕竟聊胜于无嘛。”
“师兄说的是,”微北生点了点头,语调轻的像是空中飘落的雨滴,“只是……灵宝**师住在山西侧,师兄你却是在往玉虚峰走呢。”
“哈哈哈,是吗?”被点破谎言的柳千易笑的更欢了,“说起来,我也有事想问问你呢。”
“微师弟这时候不守着那几个小崽子,跑来跟着我做什么呢?”
雨下的急了。
微北生眯了眯眼,衣袍上的墨竹沾染了雨水,竟有了一种鲜翠欲滴的错觉。
“柳千易,”他吐字清晰有力,“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他问的干脆果决,隔着雨幕,却看不清对面之人的表情。
“哦?”过了良久,他才听到男人的声音穿透雨声传了过来,“你竟然会问这个……难道我看上去神志不清吗?”
微北生深吸了一口气,“二十年前,我被摸骨师评为乙下,无人肯收,是柳师兄你说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中流,我才得以拜入恩师门下,有了今日。”
“啊,是有这么回事。”柳千易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之中,“程左道那老匹夫收钱做事,鱼目混珠,我实在是看不惯他。”
没有理会男人的回答,微北生径直说了下去,“十二年前,凌侯爷为了凌师妹在太华山下跪了三天三夜,你得知此事后直言我太华山被官家抽掉了骨头,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有骨气。”
柳千易一听就笑了,“原来我还说过这种话吗?”
“你已经忘了。”青年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我早就忘了。”柳千易语调轻柔。
“这二十年来,师兄变了很多,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微北生还是自嘲般笑了笑,“可师兄当年的恩情,我倒是一直铭记——”
“这点小事不必记在心上,”柳千易开口打断了他,“若要现在的我来说,你实在太过迂执,事事都以宗门为先,是个不可救的榆木疙瘩。”
雨下的大了。
微北生快要看不清眼前男人的模样了。
“看在这二十年相识的份上,师兄不如跟我说一句真话,”他听到自己这般说道,“你来这昆仑幻境,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了啊,为了给突破金丹搭把手。”对方笑着答道。
青年皱起眉头,“灵宝**师不住在玉虚峰上。”
“你误会了,这个搭把手指的是——”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柳千易抬手指向峰顶的宫殿,“我要借这玉虚宫,渡我的金丹劫。”
雨声越来越大,几乎可以盖住所有的声音。
微北生被雨水打湿的脸上一片煞白,“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男人笑了笑,收回了手,“难道你就从没想过,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踩在玉虚宫顶上?”
“想想看吧,能在昆仑渡一遭天劫,自打绝地天通以来,我恐怕是独一份呀。”
荒谬。
巨大的荒谬感侵袭着微北生,几乎要让他站不住脚。
“你……走火入魔了。”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不,我只是想开了。”柳千易伸出手指摇了摇,“天地无穷无尽,道法无穷无尽,吾辈中人,不过是水中浮游,撼不得天地,只能及时行乐啊。”
“你在这里招来雷劫,幻境里的人都要遭殃!”右手死死的抓住拂尘柄端,微北生狠狠的闭了闭眼睛,“你收的弟子也跑不了。”
“对啊,”柳千易点了点头,语气格外轻佻,“所以我告诉他,该上路了啊。”
“柳!千!易!”
忍耐终于到了极致,随着青年咬牙切齿的低吼,数到墨竹于男人脚下破土而出,炸起的雪花沸沸扬扬,掩盖了在其中穿梭的白练。
而在那平地而起的竹林当中,柳千易被从四面八方伸出的白练紧紧束缚手脚,整个人呈“大”字挂在半空,宛若被蛛网捕获的飞蛾。
不同的是,这只“飞蛾”还在饶有兴致的点头。
“这就对了嘛,”他说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没等微北生回答,他又说道:“可惜以你这斤两,想要拦住我,恐怕就差点火候了。”
话音未落,道道血色光芒从墨竹的根部溢出,雪白的练条被寸寸染上了猩红,天空中有阵阵风雷之声涌动,可都比不过男人眼中冒出的乌金光芒。
“太上——无始——”他一字一顿的念道,“起乎——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