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山是在市井长大,对外还会维持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在自家儿孙前后无顾忌地露底。
沈红笙一噎,他不甘道:“我答应过温师姐要顶她的,这会被关这像什么事啊?而且凭什么鞠师叔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还有您们几位吗?”
“啧啧啧,”屋外如弥勒佛一般福气像的沈万山摇了摇头,这个师兄他最熟悉不过,有些事他愿放手便能民主开明,若是不愿便是独断专制,把他们叫过去都是走过场而已。
“这事没可能,你踏踏实实在你屋里受罚吧,你也不用担心温洹那小徒弟会怎么想你,她如今也在受罚。”沈万山负手离开。
“啊?”
诚如沈万山所说,此时灵云山正南方位的仙山上,温洹大殿外温梧宁正跪着呢。
她一回来便在此跪着,温洹没有给她任何理由。
回山已有半日,跪半日对修行之人的身体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这毫无理由的责罚在这十来年间,温梧宁也早已经习惯。
其实以温梧宁的个性,她受不得无来由之罚,这点从过去因盛白鹤之事与温父大吵一架,掀倒他院里的琼花树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十多年过去性子更沉稳了,但本质没变。
如今她愿意受罚,只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这人还是她曾祖父,那年冲动掀翻父亲的琼花树后她一直在后悔。
温洹与温梧宁虽然亲情淡薄,但温梧宁对他的感情深厚且复杂,她敬畏尊重温洹也总是在想家时亲近依赖温洹,这感情里还掺杂着些大逆不道的不敢承认的失望。
温梧宁能受罚,却不是现在,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师父,此次妖族动乱之事,妖王已经答应宽限三个月,只要能找还妖族丢失的宝物,师兄先前带回的女子是关键人物,能把她交给梧宁审问吗?”
平稳的声音随着温梧宁的目光进入大殿,却久久没有回应。
“师父,只有三个月,我们不能耽搁。”
“师父,那女子现在何处?能将她交给梧宁吗?”
“师父,此事过后,梧宁愿加倍受罚。”
“师父……”
一声声恳求如石沉大海。
温梧宁收回目光,落在前方的汉白玉石阶上,双眼中泄露了丝狼狈,随后被隐藏得很好的无助迷茫和疲惫挣扎瞬间一涌而出,在本该能够为她解惑的长者前暴露无遗。
“师父,梧宁做错了什么?”不是单指这一次没来由的惩罚,而是这十多年来的不冷不热,是为什么?她没有想借着曾孙女的身份要他能多给些其他师兄没有的照顾,她想要的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灵云山本该她和兄长一起来的,结果只有她一人到了灵云山,纵然如此她也满心的期待向往,这是兄长想带她来的地方,这里也有能为她解惑答疑的人,然则一切都并非她所想那样。
犹记得那日她被叫到此处,那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然而丧亲的似乎只有她一人,奔丧的亦只有她一人。
“师父……”曾祖父。
温梧宁闭上眼抬起头,明媚的阳光撒落在这张脸上,而她却仿佛回到那个雨夜,在漆黑的弥漫血腥与土腥味的院子里,周围只有雨水啪嗒声,冰冷的雨水砸在她身上脸上。
“我哪里错了?求师父为梧宁解惑。”
人世间的疾苦,多之数不尽,可有苦亦有甜,这些自有他们的命数,她不会去管这些。
然而有些事,她却无法像师父像山中其他师兄弟一样旁观。
“师父是我错了吗?”
昏暗的大殿中,盘腿坐在光柱外的温洹缓缓睁开眼。
温梧宁看似冷漠心却赤诚,看似听话实则最固执。
她就像是一面镜子,能照出人的丑恶,所以温洹不喜欢这个后辈。
“你说的这些你鞠师叔都已经知道,他会派人处理,不用你操心。”
浑厚低沉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温梧宁抬头,她想了想道:“那师妹……”
“人已经交给你鞠师叔。”
来的路上一位师兄目光闪躲向她道歉,现在温梧宁明白这句抱歉是为什么了,师妹以魔这个身份落入鞠师叔手中怕是不会好过。
“我能去见见她吗?”
温洹没有回应。
“我与她交情不浅,她或许会听我的。”
温洹不再回应,温梧宁便跪在外也不再说话,是表示坚持也是对师父的乞求。
殿内的温洹抬望向白色光柱中自在摇摆着尾鳍的‘鱼’,这位元婴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绝对不该有的卑微。
他垂化实体为虚,出现在大殿外正北方两百里外仙山上的大殿中。
大殿中央是金光紫气围绕的鞠一尘,只见一个人形无人能观其面目。
温洹坐在左侧最末尾,道:“鞠师兄……”
关押蓝飞儿之处就在鞠一尘这座仙山正下方的高峰中,地牢并不隐蔽,但知道所在是一回事,能否出入却是另一回事。
以鞠一尘现在的修为,这座仙山和下面的高峰几乎与他达成一体,山上的雀下了颗蛋他都知道。
现如今得了鞠一尘批准能自由进入地牢的只有盛白鹤和鞠岚。
鞠岚来了一次,并没有审问归元的下落,她很聪明虽然鞠一尘没有明说,但她能大概猜到归元下落,她来是打听温梧宁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