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白芍药一副要气炸了的表情,乐景连忙解释道:“这件事季祺导演已经经过了我的同意。”
白芍药虽然不解,但是她知道守夜人先生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因为只有这样的改写,才能激观众们改变命运、不懈奋斗的热情。”少年目光悠长,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嘴角笑容若隐若现:“诚然,悲剧很伟大,但是喜剧就不伟大了吗?人类是一种很现实的动物,如果不能让他们看到反抗的好处,他们就不会选择反抗。”
白芍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于是乐景就又进一步解释道:“小说版的《名妓回忆录》是悲剧,我通过白茉莉的悲剧让读者们升起对黑暗不公世道的愤慨和对妓女的同情,但是这样的内容拍成电影却会对很多观众造成消极影响,他们会认为白茉莉即便如此努力也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最后还被老鸨逼死了,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认命,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好。”
白芍药恍然大悟,“所以先生想要把电影结局改成喜剧,就是希望用女主角白茉莉通过不懈努力自赎成功的事迹来鼓舞人心!”
乐景笑着点头:“对。相比较悲剧的深刻却孤高和寡,自然还是俗套的喜剧能吸引更多人走进电影院,挥催人奋进的正面作用。”
当年日本传来的一部《阿信》,在华夏引了万人空巷的观影狂潮,主人公阿信出身卑贱,却凭借自己的努力奋斗成了大市老板的传奇经历不知激励多少女性走向自强自立的道路,一些女企业家也说自己当初的创业是受了阿信的影响。
由此可见优秀的正面人物对于社会和人民的正面引导作用。
白芍药这下也彻底认同季祺的改编思路了,只是……
“我内心是很想去拍电影的,只是女主演的这件事,我恐怕要先去问过我家大帅,才能给你们答复。”她歉意地对两人压了压身子,解释道:“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大帅的帮助,所以这件事我必须要问过他的意思。”
季祺也明白白芍药的顾虑,毕竟演员在旧时代不过就是个戏子,而戏子在很多人心中就是和妓/女差不多的玩物,所以有很多老派人对演员有偏见也就不足为奇了。
季祺点了点头表达了对白芍药的理解,然后还不待他说上一些场面话,就被早就伸长了脖子光明正大偷听他们谈话的女演员们迫不及待一拥而上围了起来。
“导演,您还缺演员吗?您看我怎么样?”
“导演,选我吧,我长得这么俊,不当演员可惜了。”
“导演导演,您刚才看我的表演了吧?我演的怎么样啊?”
季祺听得头都大了,在这群娘子军的夹攻下,只能狼狈的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答应她们每个人都有试镜机会后,这些小姐姐们才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对上乐景促狭的目光,季祺想起自己刚才心里的酸意,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
从剧院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乐景瞧了瞧天色,今天是个阴天,太阳缩在乌云里,只留下淡黄色的光晕,秋风穿过北平破旧的街道,让此情此景更加符合深秋的萧瑟悲凉。
“都这时候了,走吧,去我家吃个午饭。”乐景热情地招呼道:“不是我吹,我家厨娘的手艺可是一绝!”
季祺也不是什么拘束之人,立刻笑道:“那我可就等着大饱口福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赶路。乐景的家距离剧院不远,倒也不需要坐车了。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凄凉的深秋,乐景遇到了那些孩子们。
他们有的披着破布,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有的直接就是赤身裸体。他们毫无例外都有着大大的脑袋,细细的脖子,和骨瘦嶙峋的四肢。
“行行好,给点儿吃的吧!”他们把乐景和季祺围了起来,熟练地跪下拼命磕头。一个腿部残疾的女孩子用一只撑起身体,一只手拼命高举着一个破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是一片麻木:“求老爷赏口饭吃。”她一边说,一边也艰难地给乐景他们磕头。
他们是谁?
他们是三毛。
他们是民国的孩子。
雪莱问,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可是眼前的这些孩子,他们很难活到下个春天。他们的生命微弱得宛如风中火烛,随时都会熄灭。
王尔德说,每个人生来就是君王,但大多在流亡中死去。
这些孩子身上原本拥有无限的可能性,现在却要在阴暗的街角,悄无声息满身污浊地死去。
孩子是国家的未来。
一个穷到连孩子都活不下去的国家,是一定没有未来的。
乐景刚想要掏出身上的钱,却被季祺阻止了。他跑到一边的店里买来了一些油饼和包子沉默着交给了这些孩子们。
孩子们原本麻木的眼神猛然一亮。他们厮打抢夺着食物,一边打一边狼吞虎咽。
季祺拉着乐景走出一段距离后,引他回头看去。就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从那些孩子们手里抢去了之前所有乞讨得来的钱,只有食物幸免于难,被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填进肚子里。
季祺叹了口气,说:“现在你明白了吧。”
早在季祺拦下自己掏钱的举动时,乐景就已经有些明白了。他想起现代时曾经在闻上看到的,会有成年人专门训练残疾儿童乞讨赚钱,想来如今这也是差不多的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