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报钟敲起来十分讲究。
因皇帝宏扬佛法,这里也仿禅门佛地的规矩,每日四次,上课及用膳时才可敲打,意为人天路上,佛法为尊,师门清规,尊重尊重。
此时报钟已连响三声,往东西六堂去的监生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谓为壮观,皆拎或挎着文物匣子步履匆匆。
来到彝伦堂,傅衡在东三堂,舜钰则在西三堂,背道方向,二人简单告别。
舜钰正要辄身转向走哩,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顺声望去,是满脸喜庆的孙步岩,他笑嘻嘻地:&1dquo;凤九走得方向错了,东三堂在那边,你怎往反方向走,快随我一道去,要不就迟了。”上来欲挽她的胳臂。
舜钰不动声色的躲过,也淡淡的笑:&1dquo;你的诚心堂在东堂,我要去广业堂,方向没错。”
&1dquo;广业堂?”孙步岩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1dquo;你在同我玩笑?你可是三试案,却入学初级班?”
&1dquo;是我才疏学浅,去广业堂有何不可?”
听得此话,再细边量他的神情,孙步岩这才信了。
想着翰林大考时,沈泽棠在舜钰桌前,举止多诡谲,让他以为此二人关系匪浅,遂有意多亲近,指望着日后能攀附。
空落落的感觉,又失望又带些懊恼,怪自己太瞧得起这个冯舜钰,其实他同自个有什么差别,一样的寒门子弟,哪里能结交到沈泽棠那般权势赫赫的人物。
原来都是他自个一厢情愿!
一抬眼却瞅见正过来三个人物,却是冯双林、徐蓝和崔忠献,显见一起来的,互相低声说着话,直朝东三堂方向走去。
孙步岩眼里又重燃光亮,同舜钰告别的话都懒得多讲一句,小跑着追那三人而去。
趋炎附势、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
舜钰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放在心上,走了数步,遇到一路走一路念《大诰》的王桂,看他两只眼圈青黑,嘴里喃喃不住。
广业堂的课业由学正、学录讲课,主授礼、射、书、数四科,诸生需熟读记诵朝廷颁布的经史律诰,《四书》《五经》《大明律》《大诰》是必读科目。
每三日需至讲课先生面前背书一次,背《大诰》一百字,四书一百字,五经一百字。需流利熟背,并弄懂其意,否则便要惩罚。
舜钰算算时辰,今正是背书的日子,听王桂依旧结结巴巴,遂叹口气,同情的边量他那小身板。
看来这顿板子是再所难逃了。
第肆捌章少年讲
从广业堂一扇红漆门进去,入目是挨墙摆的紫檀边座四友图屏风。铜黄底面,松竹梅兰以錾胎点蓝法嵌饰,一股子古朴端雅之蕴扑面而来。
屏风前搁太师椅及一张黄花梨镶云纹卷书案,案上有墨纸砚、书籍卷册等,一应俱全,此位是博士与助教讲学专用,其东西两侧又各摆一套桌椅,供学正、学录落座。
广业堂属初级班,博士及助教鲜少而来,主由学正学录讲学授课。
舜钰瞧着东侧桌案肃颜端坐一先生,须已花白,瘦长身型,颧骨深陷,眼神分外犀利。
她不敢大意,与王桂等几个至他跟前,毕恭毕敬行礼。那先生不多话,只拈髥颌算作回礼。
这样即算礼毕,可朝堂内去,里头纵深开阔,竖十排,横三列旧漆大长书桌,排列整齐,一桌可容三人并肩。
舜钰择了五排靠窗的位子,王桂也跟过来,坐她身侧,急急取出文物及所用书册,便翻开《大诰》嘀嘀咕咕小声背着。
一刻时辰左右,桌椅已坐得满满当当,堂长开始来回走动点卯,最后点冯舜钰之名,见眼生,特走至跟前嘱咐,先前给拜礼的是学正刘海桥、广业堂主讲,在此进学,务必勤学苦读,尊师重道,若要出入堂外或课间如厕,记得去他那里领入敬或出恭牌子。舜钰点头应承,他便不再多言,把点卯册交给刘海桥,供他查阅。
舜钰只觉刘海桥此名很是耳熟,思忖片刻,忽想起来秦砚宏那日请自己吃烤鸭时,秦砚昭提起过一学政,就叫刘海桥,曾参与会试题目编撰,因出试题割裂,为沈泽棠弹劾罢黜,丢了官职。
正欲落魄归乡时,却又被沈泽棠召进国子监任学正一职,倒应了世事无常,悲喜难恻这个理。
不过听秦砚昭的口气对刘海桥颇为推崇,原就是渊博的宿儒,有满腹经纶,且著述甚多,在此教书育人,倒比为官涉政更适合于他。
忽得堂间缄默寂静,听得刘海桥声音宏亮,讲着今日课习安排,先教如何八股制艺,再次便是轮流至他处背书,入学的监生则取颜、柳字帖临摹六百字。
此话一出,众生愈惶恐胆颤,刘先生讲学,最喜抽人答疑,对者赞赏,错者责训,再错竹木板子痛打二下。
果没多久,他便抛出一问,八股制艺要领可有人知?6续抽中几个监生,答的有对有错,错多对少,实抓不住根本。
这脸色便瞬间严板下来,目光炯炯扫个来回,见众生或低头躲避,或眼神闪烁,遂起不悦,索性拿起点卯册细看,沉吟半晌,抬头寻问:&1dquo;冯舜钰何在?”
舜钰微怔,这先生不按常理出牌,在府学或义塾时,是不点生问话答疑的,这可是一次。
想归想,急忙站起作一揖,答在。